“三师兄,你就少说两句吧!”沈熠没好气地打断了玄策的话,转而看向陶震,关心地问道:“陶知县,县衙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还好吧?是这个田县丞搞的鬼吗?”
在圣朝,为了保证地方官员的清正廉洁,以免知县权力过于集中,原本属于下级的县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与县令互相制衡的。在具体职能上,县丞除了要负责县衙的文书工作、刑狱、管理诸曹掾、史等方面,还有四项其他职能:其一,协助县令教化风俗;其二,审讯案件、维护治安,但在实际中,这一职能通常由县尉代劳;其三,行释奠之礼,即负责祭祀相关的事务;其四,监察县级机构中其他官员。
陶震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羞恼还是生气,接连咳了好几声方道:“沈爵爷,下官惭愧!今晚收到你的传信后,下官便命田禄这厮点齐人手,随下官来博古行办案。谁知这厮竟命人将下官绑了,就丢在后堂的柴房中。若不是这位道长搭救,下官此刻怕是还被绑着呢。下官忝任县令,如今出了这种丑事,实在汗颜。一来对不起四公子的栽培,二来辜负了沈爵爷的信任,三来没能及早察觉这厮的歹意。如今想来,真是又气、又恨、又自责!”
沈熠一听,顿时觉得玄策刚才的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没想到陶震竟然这么委屈。想想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县令,刚想在任上大展拳脚,却被手底下的人阴了,怎么想都会觉得憋屈。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事。在同安县的官场上,陶震属于外来空降的,哪能被田禄这个在此经营了多年的老油条放在眼里,吃瘪自然是想当然的事了。只是不知田禄此举究竟是想给陶震这个新来的知县一个下马威,还是他也是博古行背后的东家所选的代理人之一,这才是沈熠目前最想知道的。若是前者,只要交给陶震处理按律就行,即便县丞与县令互相制衡,但两人终究是上下级的关系;可若是后者,那同安县的问题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陶知县,恕我直言,你既已担任同安县的县令,就该拿出些气魄来,让底下的人知道谁才是同安县的一把手。”沈熠道,“我建议你接下来好好整顿一下县衙官吏的风气,就像田县丞这种人,先要给他耍点威风,让他长长记性;然后好好调查一下此人的事,若有徇私枉法及作奸犯科之举,一旦查明,即刻上书中书省,送他回老家开垦荒地去吧!身为父母官,竟敢做出不法之事,更是罪上加罪。相信我,像他这种人,手底下不干净的事绝不是一两件!”
“多谢沈爵爷指点,下官受教了!”陶震躬身拜了一拜。他本是去年秋闱就中了举人的,可因为没有门户关系,一直没能混得个实际的官身。直到今年六月,四皇子赵宸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外任同安知县,等干出些政绩来,再调他入京。并且给他引荐了背景厚实的沈熠,希望他能搭上沈家这条线,从而走得更远。他自然明白这一点,故而对沈熠十分客气,初次次见面时便以“下官”自称。岂料沈熠在同安县住了半个月都没见他,只是让家里的管家来找过他一次。今晚好不容易找他办事,可他却把事情办砸了,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不必客气!你是四公子的人,我又与他交情不错,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这些生分的话。”沈熠摆摆手道,“对了,今晚叫你来,是有一桩大事要麻烦你。这可是一件大功劳,做好了的话,今年御史考绩时,你的名字必定会出现在陛下面前!”
“下官多谢沈爵爷!如此,请沈爵爷吩咐,下官竭力去办!”陶震闻言,顿时心神激荡,似乎已经看到了大好前程在朝他招手,故而急忙保证道。
“嗯。”沈熠点点头,随即将博古行买卖良籍之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今晚叫你过来,主要是有四件事要你去办。第一,立刻查封博古行,一应账目全部登记造册,绝不能漏掉一本账册、一文铜钱。第二,将博古行的人全部抓回大牢候审,在真相大白之前,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一些小人物死了就死了,但管事以上的大人物,绝对不能出事。若是觉得衙役不可靠,就请军方的人帮忙。第三,将暗室里关的人全部解救出来,先登记他们的姓名及籍贯,然后为他们准备一些吃的喝的。等天亮后,请各村的老人来县里认领这些人,务必确保他们都是无辜受难的村民。若有不符的,暂时关起来。第四,同安县经过此事,无论是人口还是生计都是大问题,你作为一县的长官,也该负起责任了。一来尽快消除前任知县给百姓们留下的恶劣印象,二来要尽快恢复民生。你可能不知道你治下的百姓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拿小阳村来说,那里的麦子虽然已经收了,可至今还在地里放着呢。这些本该不能由我来说,可在我看来,你这个知县要走的路还有很长。你也别我说话难听,你若是有时间,不妨亲自到各村去走走,看看你这个父母官要做的是还有多少。当然,我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你,但你既然是来替朝廷擦屁股的,就该受这些委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熠后半段话不可谓不重,陶震听完之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自他六月上任后,就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县衙内的积存案件和库银,却从未考虑过治下百姓生计的事。在他看来,只要老百姓不击鼓鸣冤,那就证明百姓的日子是幸福的。可今晚听到沈熠所说的这些事后,他发现自己的确错得离谱。治下的百姓被无良牙行贩卖了他不知道,百姓的粮食运不回去以至于快要烂在地里他也不知道。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知县到底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