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平渡上下一片祥和,过往的行商少了;
街头巷尾没了往日的车水马龙;
但商贾小贩的叫卖声依旧络绎不绝,南来北往的吃食,稀奇古怪的杂耍,充斥着平渡的街头。
绝龙岭上的金银矿山已经停采了,矿工都放假回家了,连带着士绅豪强也跟着离开平渡回去了。
少了士绅豪强的平渡,百姓脸上的笑容增多了,说话声音也大了。
秦正、汤和,押着张镛杨多金两人,关进平渡新牢;
又嘱咐牢头儿,让牢头儿好生照顾,别让其它犯人欺负。
秦正心情惆怅,昔日的好友,如今身陷囹圄,让人唏嘘。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汤和跟在秦正的后面,耷拉着脑袋。
秦正喊了好几声,汤和仿佛没听见似的,眼神空洞,无精打采的。
秦正推了一把汤和,汤和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栽倒。
秦正用关切的语气问汤和:“汤和,你怎么样,要不要喊郎中?”
汤和摇摇头,苦笑道:“秦正,你说这世上有不为名利所动的人吗?”
“有,而且很多。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哪怕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追求也不一样;”
“比如我,在秦家洼,我的想法很简单,每天能填饱肚子就行;”
“后来刚到张邑,我想着攒些钱,回老家娶亲,过小日子;”
“等我当上捕头,我温饱问题早就解决了,我想着伸张正义,替百姓伸冤;”
“直到去了边关,我只想着杀敌报国。”
“究其原因,一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想法也不一样。”秦正说完,朝汤和看去,汤和还是一脸迷茫。
“可是,你看张镛、杨多金两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想不明白。”
“或许我们应该多关心关心他们,也许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汤和满脸自责,认为对兄弟不够关心,才导致两人变成这样。
秦正也不怎么会安慰人。
汤和重情重义,秦正是知道的。
有时候情谊也会蒙蔽双眼,让人失去对问题本身的基本判断。
汤和其实很想为张镛、杨多金两人求情,希望可以从轻发落,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汤和想,要是两人终生都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那和杀他们有什么分别。
秦正道:“汤和,那你觉得呢?他们两人到现在都没说实话,实际上,不是他们被胁迫,而是是他们和一品堂有了共同的利益,这才搅合到了一起。”
“张镛,不满足一个小小的张邑邑丞,我们也不能满足他;“
“一品堂许诺张镛漳县知县的位子,于是他就跟一品堂搅沆瀣一气,做了许多坏事。”
“而杨多金,喜欢不劳而获。”“
正常的生意已经很难满足他日渐增长的欲望。”
“打家劫舍,强取豪夺,反而能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与一品堂媾和在一起,四处劫掠,再坐地分赃;”
“短短两三年时间,杨多金就敛下巨额财富,单单白银多达八千多万两;”
“这还不算珍贵药材、丹药、古玩字画。”
“名利迷人眼,两人都已经迷失了自我,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秦正语气平淡的讲述着。
秦正虽然说的很轻松,可心情同样很沉重,还有些窝火;
他和汤和一样,没几个朋友,有限的朋友中,还有两人分道扬镳了。
秦正、汤和、张镛、杨多金四人,关系一直很融洽;
尤其是汤和、杨多金两人,关系最好,有许多共同爱好,玩的时间也最长,最不希望杨多金出事的就是汤和了。
两人边走边说,声音很大,路人、百姓听的糊里糊涂的。
百姓商贾大多认识两人,纷纷给两人让出道路,还不停的给两人躬身作揖。
秦正也礼貌的回礼,有时候点头致谢,没有一点儿当官的架子。
如此亲民的官员,放在整个大乾境内,也是不多见的,甚至放在整个大乾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两人边走边聊,说话间就到了秦家大院。
秦正烧水泡茶。
秦正已经到了每日无茶不欢的地步。
汤和也受了秦正影响,喜欢上了喝茶,每次茶叶一喝完,就到秦正家里拿,翻箱倒柜,到处找茶叶。
秦正也气苦,这就是报应啊。
自己从小到大,喜欢到老学究家里翻箱倒柜,如今情况易转,发生在自己身上,很是不自在。
每次看见汤和乱翻,秦正心里都忍不住骂娘,终究还是忍住没骂出口。
开水烧好后,秦正也给汤和泡了一杯。
汤和一口口喝着“江南名茶”,感觉索然无味。
汤和还时不时的瞟一眼秦正,欲言又止。
秦正早猜到汤和的心思,路上人多,一直忍着没说破,这会儿到家了。
秦正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憋在心里,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自从来了平渡,你我之间都生分了许多。你说吧,我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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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和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接着又喝了一口茶,思索了一会,才轻轻的说了句:“没什么要说的,我只是心里堵得慌。”
秦正放下茶碗,往椅子后面靠了靠,眼睛看向门外,神情落寞,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想替他们两人求情,让我放了张镛和杨多金两人吧。”
汤和也不否认,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汤和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关他们一辈子,太过残忍。”
“当然,要是定罪,就是杀他们十次都不为过,可他们毕竟是咱们的兄弟,能通融就通融一次,他们两人肯定会改过自新的。”
秦正侧过头看着汤和,似笑非笑;
汤和也一脸紧张的看着秦正,很怕秦正拒绝。
汤和喉动了动,又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
秦正道:“放了他们,你就能保证二人跟一品堂划清界限,今后不会再犯?”
汤和点点头,又摇摇头,满脸沮丧。
秦正笑道:“既然你都不能保证两人不会再犯,那放了他有这个必要吗?”
汤和再次摇头,道:“可他们毕竟是咱俩的好兄弟呀,你忍心关他们一辈子。”
秦正道:“现在不是了!志不同,道不合,如何能成为兄弟?”
“人各有志。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自己酿出的果,哪怕是屎,也要自己一口一口吃掉。”秦正义正辞严道。
秦正好像铁石心肠,没有放了二人的打算,丝毫不念及昔日旧情,毫无情面可讲。
汤和见无法说动秦正,心里更是愤懑,起身要走,被秦正喊住,道:“怎么,说你几句就受不了?有点儿耐心好不好”
秦正有些玩味的看着汤和,笑的很渗人,似乎在嘲笑汤和太感情用事似的。
汤和此刻,再也忍不了了,指着秦正的鼻子,骂了半天,直到骂累了,才停下来,口干舌燥,吩咐秦正续水。
秦正好像没生气,慢吞吞的给汤和的茶碗里加满开水。
秦正又重新换上冷水继续烧,汤和试探性的问秦正:“我骂你,你居然不生气。”
秦正嗤笑,道:“我跟一头猪生什么气?”
汤和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秦正,我知道你会生气,你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气的老子想揍你一顿。不过,老子骂出来心情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