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杨十月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就当是给姑姑一家的报答吧。

林如君和麦子小声的嘀咕：“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再劝劝，偏远地方的女孩子啊，除了读书能改变命运，就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如果嫁的是好人还行，但是如果嫁的人不行呢？”

麦苗却道了一句：“如君，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家里什么事情都需要你操持。”

“这不是应该的吗，我愿意。”林如君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

麦苗至今都不知道，林如君是冒名顶替的妻子，出院第二天两个人就去领了结婚证，林如君得偿所愿，麦苗稀里糊涂。

杨家刚刚看见希望，如今又处于一团糟的状况。

麦子缓缓开口：“我知道为什么十月不肯在这个家里继续待着了，我的高薪已经被取消半年，以后我就是厂子里面最普通的工人，还是要到盐湖里面挑盐，晒盐……”

“没有学历，没有技术，这辈子还是当晒盐女。”林如君一边说一边看向麦子。

麦子垂下头，始终不敢说一句话，她当时唯一的错误就是为了追求所谓的音乐梦想而离开家。

那时候没有生活的压力，觉得自由就是最好的，如今感受到了生活所迫，却不得不低头。

如果一天不干，杨小桃的奶粉就会断了，自己和杨妮的药也会断了，麦苗和安琪至少还有林如君微薄的工资，那以后呢？

麦苗在书房里面突然用力的砸东西，狠狠的拍打自己的脑袋。

林如君和麦子吓坏了，赶紧到书房去看，只见麦苗痛苦的蹲在地上：“妈，你就让我死吧，我活着做什么，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杨妮一脸心疼，以前多么骄傲的麦苗啊，今天却成了这副模样。

当年的麦苗是睥睨众生的，不管是谁都会高看一眼，那是唯一一个高材生，还是唯一一个大学教授。

“麦苗你别这样，好孩子，你清醒一点。”杨妮紧紧抱住麦苗。

麦苗已经喝多了，这段时间，什么都不会的他却学会了酗酒，却又不敢让其他人发现，只能在书房里面自己灌醉自己，用酒精麻痹自己。

麦苗痛哭不已，倒在地上，看着书房满满的书，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除了吃喝拉撒像一个正常人以外，其余的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废物。

林如君看着麦苗如此，心中也是一阵绞痛。

谁都希望麦苗醒过来，谁都不希望麦苗醒来是这个样子的。

麦苗却哭道：“让我死吧，你们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救我？”

夜色下的风雪越来越大，人们都将这一场雪称呼为倒春寒，在春天正式来临之际，一场寒冷是不可避免的。

很多人都熬过了冬天，却熬不过这一场倒春寒，但凡是熬过了倒春寒的人，总是能迎来充满希望的春天。

杨妮拍打着咳嗽不止的麦苗，心中有很多话要跟儿子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默默的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麦子和林如君将麦苗扶起来，当年意气风发要离开家去北京读书的少年，如今颓废成了这副模样。

麦苗的胡子拉碴，眼神无光，双手双脚也是那般瘦弱没有力量。

他现在就连文弱书生这个词都不配，因为他认识的字少之又少，还是回来的时候林如君慢慢的教他，他才认识的。

麦子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又蹲下来给麦苗擦眼泪：“弟，你别哭，你能从黑暗中醒来，也能从愚昧中醒来的，我们都相信你，你千万不要灰心，不要放弃自己。”

“我是废人，姐，我看见我以前的照片了，也看见左邻右舍他们对我的态度了，我去了工厂里面找工作，他们甚至都不愿意让我当一个卖苦力的工人，我多大了，我需要老婆养活，我需要你们几个女人工作养我，这原本都是我的责任啊。”麦苗羞愧不已，狠狠的砸自己的脑袋。

他害怕面对现实中的自己，那是一个无知，无能的男人，连妻子儿女母亲都养活不了的人。

他也不敢正视自己，照片里面的自己曾经多么辉煌，现在就有多么荒唐。

他不愿意看见自己，唯恐自己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一辈子都低人一等，被人说成是废人。

林如君很耐心的将麦苗放在椅子上坐好，去炉子上拿了一把热毛巾帮他擦干净脸和手，又拿来刮胡刀，很细心的剃胡子。

麦子则在一旁打下手，轻声安慰道：“麦苗，你害怕从头再来吗？”

麦苗不想说话，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慢慢的从酒精中清醒过来。

林如君握住麦苗的另外一边手：“对啊，我们从头再来，你还年轻呢，对不对，你还不满四十岁对不对？”

“弟，你知道吗，去年这个时候，你从省城把我接回来，我也是万念俱灰，孩子刚出生，我的身体又不好，你又因为爆炸住院，整个家都塌了，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也想着要下湖挣钱，人总是习惯于在绝望中给自己找生路的，所以再苦再难，我都坚持下来了，我们的家也没倒下，两个孩子已经长大了。”麦子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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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麦苗还是听不进去：“那不一样，你原本什么都没有，我呢？”

“麦苗，道理是一样的，还有我呢，你可以颓废一阵子，我也可以在一旁照顾你，可是我不希望你永远变成这副样子。”林如君蹙眉，此时此刻真是好话说尽。

但是麦苗还是无动于衷，拿着手旁的酒就要喝，麦子和林如君只好在一旁陪着。

他们都能理解麦苗此时此刻的痛苦，内心的彷徨以及不安，只有麻痹自己，才能躲避这个残酷的现实。

林如君的声音很温柔：“麦苗，我相信你一定能够重新振作的，你是谁啊，当年全国的化学冠军，曾经代表全国去参加国际比赛的，你是我们的骄傲。”

“现在，我是你和孩子的耻辱吧，安琪回来说，他们班的孩子总是笑话她，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一个废物，也许就不会被笑话了。”麦苗深深的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的累赘。

麦苗想过去死，好几次站在盐湖旁要纵身跃下，可是却又害怕水冷，哪怕是到了这一步，他更多的还是无法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

麦苗也想过要吃药，但是药放到嘴边，却又开始胆怯，唯恐吃了药不死，还要去洗胃。

刀子就在麦苗的身边，刚刚割下一点点皮肤，疼痛感袭来却让他清醒，他在医院里面的时候已经承受过太多的针，刺痛感的确不好受。

每一次尝试死亡，却都失败了，所以麦苗更恨自己，恨自己一事无成，恨自己胆怯失败，连死都不敢，还能做什么？

“我好想死啊，我死了，你们就不用被我拖累，这个家就会好过一点。”麦苗从嘴里蹦出一句话，眼中又带着泪水。

他哭了，两个女人也跟着哭起来。

杨妮突然从外面闯进来，进来就在麦苗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两个耳光。

麦苗被打懵了，麦子和林如君也懵了，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看向杨妮。

岁月流逝，杨妮已经不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女人，而是一个老妪，两边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松弛，精神状态却是极好的。

“杨麦苗，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再哭信不信我把你打死。”杨妮的暴脾气还是一点也没变，以前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生气，情绪都很稳定，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脾气还是很大。

麦苗叫了一声“妈”。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妈，你妈在国外，你爹也在国外，我只是把你带回来养大了而已，你现在可以去国外找他们了。”杨妮的心很硬，说这些话的时候暴跳如雷。

麦苗却不敢吭气，连忙站起来，站起来却比杨妮还要高半个头。

杨妮气鼓鼓的看向麦苗，那双眼睛就像要冒烟了似的。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小时候学习不会，还知道挑灯夜战，跟我说了妈我要是学不明白，我今天晚上不吃饭不睡觉，小时候别人骂你小杂种，你就天天练拳，把自己锻炼得棒棒的，谁要是骂我，骂你，你上去就是一拳，还说落后就要挨打。”杨妮愤愤不平的说起以前的事。

麦苗颇为所动，杨妮说到气愤的时候，又是一个大耳光打在麦苗的脸上。

“现在呢，你看看你自己变成什么样了？别人骂你，你就会回来喝酒痛哭，可不就是废物吗？以前为什么那么多小孩子信服你，因为你哪哪都好。”杨妮越说越生气：“你现在就是个废物，我今天非要把你打醒不可。”

说完还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根棍子，狠狠的打在麦苗的身上。

“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打你，麦子倒是经常挨打，你是听话懂事的，我觉得我不需要费心，现在想来就是欠打，那我今天就受累，狠狠的打你一顿。”杨妮一边打一边骂道。

林如君和麦子根本不敢拦，不过，她们俩私下里也认为麦苗确实是欠揍。

林如君守在病床前一年，终究是把人带回来了，可是这个人却要去死，还不如被狠狠打一顿。

“孩子哭了，我去看看孩子。”麦子向来是机灵的，哪怕是现在，也还是很机灵。

说完，麦子拉着林如君往外面走去，书房里只剩下杨妮狠狠的教育麦苗。

麦苗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被这般打，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妮呵斥一声：“跪下，给你爸跪下。”

麦苗就真的跪下来了，一点也不含糊，甚至是不敢哭，酒也醒了。

林如君担忧的看向书房：“姐姐，他们不会真的打起来吧？”

“放心吧，我妈一直都是这个家的权威，不会打起来的，只有麦苗被收拾的份儿，不过麦苗也的确要被收拾了，有些人不打不清醒的。”麦子躲在正屋的炕上带着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林如君无可奈何的叹叹气：“希望这一次能让麦苗有所改进吧，他回来之后这副样子，真是让我心里焦灼，以前在学校里面那么好的一个人，今天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书房里还是传来了麦苗的惨叫声：“妈，痛啊，别打了，真的很痛……”

小主，

“不痛就不会清醒，当年一场大火，你父母都死了，只有我和你活下来，他们的愿望是让我将你抚养成人，可是你呢，还不珍惜生命，还要想死，你死啊，我看你怎么跟你父母交代？”杨妮的棍子狠狠砸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麦子竖起耳朵听：“我弟的生世一直都是个谜团，因为当年我妈带着我弟从国外回来，还被镇子上很多人非议，说话挺难听的，我妈当时只想着怎么提高生产，完全不管不顾，后来我们上学了，还有人说我们姐弟俩。”

“所以，麦苗是不是妈妈亲生的？”林如君仿佛听到了一个世纪新闻。

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有所耳闻，并且在国外的时候，很多数据不允许国人看，麦苗去了，却因为一个特殊的身份还进去了实验室，和那些团队一起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