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绥神色复杂,望向薛月沉满脸的紧张。
“其一,今日东宫在王府逞威,又逢公主突发疾症,王爷忙于应付,想来已是心力交瘁,哪里还有那闲情逸致……”
“其二,王爷对我,戒心多于好感。”
“其三,即便王爷来了,我自会想法子让他离去。”
薛月沉微怔。
见她唇角带笑,只觉脑袋发蒙,思绪全然乱了。
“即便王爷今日有所顾虑,未曾前来,可早晚总会来的。妹妹不愿侍候王爷,是为哪般?”
顿了顿,她紧张问:“你莫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顾介?”
薛绥轻轻摇头。
“顾介何德何能,值得我惦记?”
“六妹妹,你要把姐姐绕晕了。”
要是可以,薛月沉也不想把丈夫推给旁人。
可净空大和尚,言犹在耳。
除了让薛六侍寝生子,她还能想什么法子?
若是等到袁清杼先诞下王爷的长子,萧贵妃和王爷的眼中,哪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地?彻底失势,对她而言,无疑是天崩地裂般的灾难,只怕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薛月沉急得眼眶泛红,几欲落泪。
“你是要急死我呀。快,你说清楚,到底为何?”
薛绥没有开口,慢慢牵起薛月沉的手,绕过那一架喜气洋洋的织锦屏风,微微一笑。
“姐姐请看。”
她从前总称薛月沉为王妃,恭敬,也客气疏远。
可这声“姐姐”,叫得极为亲热。
待她缓缓褪下外衫,解开腰上束带,薛月沉才亲眼瞧见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冻住一般,一点点隐去,面容僵硬得如同木偶。
慢慢的,惊愕的,眼眶泛红,终至落下眼泪。
“六妹妹,姐姐竟不知你遭受了这般多的苦难……”
薛绥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拢上衣裳。
“都是过去的事了,姐姐不必介怀。只如今,一副残破之躯,如何侍候端王殿下金尊贵体?”
薛月沉没想到她身上会留下这样多伤疤。
且十年过去,都未消散。
但只是诧异,并不算意外。
“我有宫里御制的舒痕膏,回头便差人送来……又或是王爷来时,妹妹将灯熄灭,只留一盏小夜灯照明……”
“姐姐。”薛绥微笑看着她,轻声道:“王爷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郎,如何瞒得住他?若是因此触怒了王爷,反而得不偿失。”
“那可如何是好?”
薛月沉心下又气又恼。
气恼自己事先毫无察觉,没想到这一层。
更气恼薛六明知故犯,不早些告诉她实情。
“妹妹不肯伺候王爷,为何又要嫁入王府?”
听她语气已有恼意,薛绥不由低笑一声。
“为了大姐姐你呀……”
薛月沉满心焦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对她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
“这可如何是好?六妹妹,你要害死我呀……”
薛绥仿佛看不出她的脸色,语气轻柔地道:“在薛府,只有姐姐真心待我好,旁的人,从不曾将我看在眼里。此番更是姐姐想法子将我从旧陵沼接回,免我再受苦难。姐姐放心,我不会觊觎姐夫,更不会让姐姐为难,我是来照料你的……”
她说得情真意切。
听得薛月沉眼眶一阵泛红。
“我知你这些年,过得不易……”
她回头看向薛绥,喉头几近哽咽:“原本你有这体贴心思,姐姐该欣慰才对。可不为王爷诞下子嗣,你我姐妹在府里,如何站得住脚?”
薛绥反问:“姐姐成婚十年有余,是靠什么站住脚的?”
薛月沉怔了怔,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
“自是王爷体恤,夫妻情分尚在。”
薛绥莞尔:“那姐姐还不明白吗?您所倚仗的,不单单是子嗣,还有王爷的心意。若得王爷喜爱,有没有子嗣,都会善待。若不得喜爱,即便生上十个八个儿子,也未必能留住王爷的心。”
薛月沉自然深知男人的宠爱至关重要。
可李桓那种凉薄的性子,他们夫妻不说貌合神离,多少也有些隔阂。
至少李桓从来不会对她敞开心扉,平日里除了府中的日常庶务,从未有过一句交心交底的话。
没有儿子,等她容颜老去,难道靠人施舍吗?
薛月沉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也没有主意。
她瞧一眼薛绥年轻俏丽的面容,又稍稍安定了几分。
“妹妹既已入府,先安心住下。王爷那里,我们再想想法子。妹妹生得这样俏丽,我不信王爷不喜爱……”
薛绥唇角微扬,突然拉紧薛月沉的手。
“旁人所生的儿子,哪比得上自己亲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