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妃的烦心事

嘉佑拾遗录 AFOOL 3150 字 1天前

暮色漫过汴河时,蓝云笺踩着最后一声暮鼓溜进家门。临街的“杏林堂”匾额被晚霞染成蜜色,门板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这是她昨日给东十字大街的周小娘子驱梦魇时剩下的。为此父亲脸色阴沉了一个下午。

“又拿我的红玉膏去做人情了吧?”

紫檀药柜后探出半张脸,这位昔日的蓝太医头上的幞头已经歪到耳根,手里还攥着半块茯苓糕。自打三年前辞了太医局差事,这位昔日的“金针圣手”愈发像只掉毛的老猫。

父亲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蓝云笺心里的高兴劲儿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自己这几个月在京城里多次出手救治病人,名气越大,这名人的事儿就传得越快!

“哪能啊!”蓝云笺把空了大半的药囊往身后藏,“今儿在瓦子救人用的都是自配药膏,您闻闻……”刚说到这儿,她突然僵住——袖口赫然沾着太医院特供红玉膏的鎏金封蜡。

老太医的鼻翼翕动两下,突然抄起捣药杵:“上个月你顺走我的犀角杯去泡蛐蛐,前日又偷拿龙脑香薰帕子,今日连特贡给太医局的伤药都敢随便拿出来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蓝鹤鸣话中的严厉越来越重,声音也渐渐升了起来。

“爹!街坊们听着呢!”蓝云笺绕过楠木诊台,“您老人家别生气啦,我看您说的这些都不主要,上元节偷喝您珍藏的羊羔酒是我不对,但这次真是救急!”

门帘忽被掀开,室内蒸腾的药香被风一扑,裹着个胖妇人闯进来。保康门陈掌柜举着油纸包嚷嚷:“蓝太医,您可真神啦!照您给的方子,我家官人咳了半月的毛病……”

“陈皮三钱,白果五粒,蜂蜜调和。”蓝太医瞬间挺直腰板,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脉枕,“不过要佐以青盐蒸梨。”没等胖妇人把话说完,他就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抢口。

“爹,陈掌柜家的咳症是鱼鲠入喉。”蓝云笺晃着脚尖,“您没见他家最近新雇了江南厨子?”

老太医的耳朵尖慢慢涨红,忽然抓起药杵敲向女儿:“就你机灵!还不去后院把晾着的艾草收了!”

胖女人似乎见惯了他们父女斗嘴,不由得拉起袖子掩住嘴笑了起来,“蓝太医,我是专程来谢云丫头的,你可别难为她。我们当家的说了,过两日专程请你到我家小坐,请你饮茶……”人一边笑着,一边向外走。

月光爬上青砖墙时,蓝云笺还蹲在药圃里扒拉土茯苓。瓦当上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她袖中银针还未出手,就见白日那个杂耍班的小徒弟倒挂下来。

“蓝衣圣手,”少年掌心躺着枚鎏银腰牌,“我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牌面双鲤纹在月色下泛起涟漪,分明是亲王府邸的印记。蓝云笺正要细看,忽然听见父亲趿着木屐的脚步声。

“云儿,替我温壶酒来。”蓝太医的声音混着酒气,“要橱里那坛建州进贡的……”

小徒弟像受惊的壁虎般翻上房檐。蓝云笺把腰牌塞进装蜈蚣干的陶罐,转头望见父亲倚着廊柱的身影——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恰好覆住藏腰牌的位置。

蓝云笺下午去王家医馆又看了眼姜九郎,去的时候他刚从一场大睡中醒过来,人虽然还不能动,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蓝神医,多谢你救了一命!”姜九郎轻声谢她,“王大夫说要不是你在场,让别人动了我的身子,折断的骨头可就再也对不齐整,以后即使恢复了,我那些个杂耍把式可就再也练不了了。”

云笺脸上一红,“姜大哥,你可别像他们一样叫我什么神医的,我受不得这个称呼,我爹一辈子治了多少疑难杂症,都不敢自称神医的。再说你白请我看你的‘仙人摘星’,我也得感谢你呢!”她一边说一边将两只手在姜九郎的前胸后背上轻轻按压,“这个王大夫在京城里治骨折是第一等的,我估计最多两个半月,你就能恢复如初啦!”

原来蓝云笺早就识得这个姜九郎,蓝鹤鸣四十岁上死了妻子,为了这个宝贝女儿再没有续弦,缺少母亲管教的蓝云笺生性聪明活泼,就是有点儿野,十一二岁的时候还整日跟着街上的男孩子打架,却总是打不赢,她跟爹吵了几次要学习功夫,蓝鹤鸣哪里肯同意,逼她跟自己学医。他是太医馆中四位教授之一,身份较高,凭借一手精湛的医术受人尊敬。但自己生性淡泊,极其厌恶官场中的尔虞我诈手段,五十岁那年因突发一事,便辞了太医局差使,回家承续了祖父和父亲的家业,只开了一家医馆跟女儿过活。

蓝太医心地仁善,加之医术高明,尽自够父女两个过活,杏林堂的生意甚为兴旺,蓝太医最为操心倒是自己这个女儿。蓝云笺因为父亲不让习武,她就赌气不肯跟父亲学医,迫不得已,两人只好达成了君子协议,云笺跟父亲学医,父亲不能妨碍她每日上街看杂耍把戏,在她少女的心目之中,这帮杂耍艺人往往是艺高胆大,动作灵巧,似乎都会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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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九郎年近不惑,但为了保住这京城杂耍第一人的称号,自己创设一些难度较高的杂耍把戏来博得观众的眼球,经常受伤,尤其是跟他表演的十多个弟子,几乎每个月都有扭伤、骨折的情况发生,云笺最爱看姜九郎班子的杂耍表演,只要有空儿便来捧他的场子,逢到他或者他的弟子受伤,云笺少不得出手相助,一来二去,姜九郎的杂耍班中人人都识得她。

姜九郎听她说自己两个多月便能恢复,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算计了半晌,才道:“云妹子,九哥有件事还想要拜托你,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是……你的朋友,还是弟子?”

姜九郎笑了笑,脸上却全是悲凄之色,“在姑娘的心里,是不是所有找你帮忙的人都有病?”

“除了治病我什么也不会啊,我倒是想学功夫,爹不让么!”

“学功夫?什么功夫,功夫是那么好学的,就我这点能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不知道吗,你一个姑娘家,有一门好手艺,将来不愁没饭吃,唉!要是从来一次,我是不肯再入这一行的啦。”

“我要学的可不是这个,是那种能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功夫,不说这个啦,你究竟要我帮什么忙?”

“要你帮忙送一封信给我的朋友。”

“干么不让你的徒弟们去?”

“……有些不方便,云姑娘,你是热心肠的人,又……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想请你替我送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