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潮是单独见到渠凤的,当然不仅仅是表妹夫张金水和三叔丰子臣等人的推荐,也是他多天以来的观察,更有王满仓对自己的告诫。
王满仓给他分析了整个田县极度不乐观的经济形势,一语中的地指出,如果和田县的任何国营企业合作,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投入的资金要打水漂。政府、财政都是不可靠的,招商引资的时候,许天半边,一旦项目落地,便成了大大小小衙门嘴边的“唐僧肉”,不吃上你一口,你就不知道田县还有他这个妖怪。
更何况,中国的官场,向来是一朝天子一朝令的,在官场上,那叫“宁吃自己造的新屎、不嚼别人吃的剩馍。”更不会做擦旧屁股之事的。所以,很多官员宁可别出心裁、自搞花样,也不愿意按照上任的思路走下去。
王满仓还直言不讳地说,田县的国营经济,在未来三年内,将隐形倒闭一半以上。而处理这些倒闭企业,是不可能走法律途径的,也就是说,政府要抱起来所有要哭的孩子,到那个时候,别说你几千万美金的投资,再多一点,也有可能被政府拿出来“救市”。因为他是家长,他抱的都是孩子,即便是你的企业有“洋鬼子”的成分,那也是他的孩子,而且是个“干孩子”、“洋孩子”,把你的奶拿过来,喂他的亲生孩子,不是没有可能。
王满仓还是真诚地希望丰潮能平稳地回到叶春林身边去,不趟田县经济异形发展这趟浑水。如果真干,就要搞一种新型企业出来,完全按照国外的企业模式运转,打造出一个真正的股份公司来,这其中,最好没有政府的成份。
丰潮也曾问过表叔王满仓:“你不是说离开政府什么都办不成吗?”
王满仓想了好久,才说:“我是说过说话,现在仍然不否认,离开政府,你确实什么都办不成,可是,我再追加一句,不离开政府,你永远不是企业。”
丰潮或许读懂了王满仓的话,他在寻找着最合适的合伙人,也在寻找最合适的切入点,而田县政府强力给他推荐的吴三中、苏君峰等人,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了。很显然田县政府是把外资投资当成了一种施舍,当成了一种救市的药面,甚至当成了被欺诈的对象。
对于赖夫之,他倒是研究过一段时间,刚开始认为此人是个极有经济头脑的人,做事雷厉风行,是田县政府看好的改革开放标兵。与王满仓不同的是,王满仓是个梦想主义者,而赖夫之是个现实主义者,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者。丰潮也认真研究了几篇有关赖夫之先进事迹的报道,又摇了摇头,光艳之下,终有阴影,他发现了赖夫之最阴暗的一面。因为,跟随他来的另外一个人,也就是香港叶氏集团的老总叶春林,这几天就住在新华酒楼。
其实,渠凤的露脸是她的敌人楚文革给他介绍的,楚文革大骂了渠凤的泼辣、莽撞与无所顾及,大骂了渠凤的贪婪、野心与收买人心。这种大骂和渠凤在四楼的表现,自然也没有逃过叶春林的眼睛,尤其是杨居里放不走她,非要讨个说法的做法更引起了叶春林的兴趣。他甚至跑到了达摩岭看了一遍,看到了田县其他地方根本没有的大棚蔬菜种植,也暗访了群众有关蔬菜销售的渠道,还看了渠凤的经销店,甚至守候了大半天,分析着经销店的顾客与销售额。
当叶春林和丰潮的眼光共同汇集在渠凤身上时,他们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让丰潮接触这个女人,研究这个女人,做出慎重的选择。
丰潮是和张金水一同回到达摩岭村的,但他没有随着张金水、王长秋去喝啤酒、吃烧烤,而是直接来到了渠凤的经销店,开诚布公的说了,假如我把一千万美金投给你,你会怎么办?
渠凤很快便做出了回答:“我不干。因为那钱是你的,我又不当家,处处受你的约束,一点搞不好了,你便给我颜色看,一不高兴便把我给撵跑了,又落了个没成色。所以,我不干。”
丰潮内心笑了,她说的,虽然没有王满仓所说的理论高度,但一句“我不干”,就和那些看见钱趋之若鹜,什么条件都敢答应的人,强多了。他又问道:“依你的方案,你如何才能干?”
渠凤笑了,说道:“我个人必须得投资,这个资金有可能很少,但却是我的全部身家性命。我更要动员一部分人投资,努力使我们的份子重一点,让我在这个企业中能挺起腰杆子,有说话的权力。”
丰潮追问道:“你如何动员别人加入你的行列?”
渠凤笑了,说道:“你可能也看到我们的达摩岭村纸制品厂了,虽然规模很小,但是很有活力。到现在,入股的群众当初投资的钱,分了多少红利,恐怕已经是好几百倍了,当初的300块,第一年就变成了3000块,现在已经变成二十多万了,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这是第一种方式,动员群众入股。还有,我知道谁有钱,我也会从他们手中拿出钱来,我敢保证,只要我开口,兰子经理至少会给我投资二百万元,而且会毫无顾忌地写上我渠凤的名字,还有田县菜市场、中州陇海菜市场以及我的很多客户,同样会毫不犹豫地向我投资的。这是第二种方式,是我个人良好的信誉聚拢来的资金,他们把风险的宝,押到我个人身上,我不干,行吗?还有,供销社有一个极度好的政策,那就是发展社员股金,聚拢群众的钱做生意,说白了,就是一个小银行,我老公公说的是什么民间融资,我不懂,但我知道,我给他们高于银行的利息,又承诺给他们安全支付,享受生意带来的税后分红,他们肯定愿意,这是第三种方式。就隗镇这个地方,我敢保证,要比皮同之在阿镇搞的,规模、形势都大得多,速度也快得多。”
丰潮大笑了起来,说道:“看来,钱对你来说,不成问题,问题是你得当上隗镇供销社的主任。”
渠凤毫无顾忌地说道:“你说的对,即便你们不投资,我也是要争取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直接去找苏辰昌,上告赖夫之、楚文革胡球弄。我跟县政府立军令状,我要承包隗镇供销社,组织起被他们搞散的队伍,也包括各村的代销店,合力做大生意。更是要把他们开除的工人给重新招录回来,那怕是给他们出了这口恶气,我也得干。”
丰潮又笑了,说道:“你的意思,还要扩大咱达摩岭烟棉加工厂?”
渠凤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这个加工厂如果再不转产,照样会死亡,我一直在想,能不能上一个大型的服装厂。”
丰潮笑了,说道:“弟妹,这个伙,咱合定了,到时候,给你放权,你说了算。”
渠凤却说道:“老表,咱可是,亲兄弟,明算账,厂长,我可以干。但主管会计,必须是你们的,我可不想干楚文革那样的恶心事,把钱装到自己布袋里,胡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