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六年九月十七,霜降。
林开元跟着牙婆拐进槐花巷时,后颈突然落了片枯叶。叶片经络虬结似老人暴突的筋脉,他抬手要掸,前头引路的牙婆却猛拽他衣袖。斑驳的朱漆大门前,五个身影在暮色中拉长成扭曲的鬼影。
"就是这儿了。"牙婆将铜钱串在指尖绕了三圈,腕上银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陈伯该等急了,切记子时前要把艾草..."话未说完,门缝里忽然探出只青灰色的手,枯枝般的五指攥着串铜钥匙。
穿短打的胖挑夫凑近门缝:"这宅子怎的连个灯笼都..."后半截话卡在喉头。林开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门内影壁上爬满暗红斑纹,细看竟是无数蜈蚣蜷缩成团,甲壳随暮色渐深泛起血光。
"老朽姓陈。"佝偻老仆推开半扇门,藏青布衫下摆沾着泥渍。林开元注意到他腰间钥匙串的异样——每片铜钥齿都缠着红线,线头垂落处结着霜似的白絮。
戴孝的妇人突然倒退两步,怀中木盆哐当砸地:"这影壁...三年前我男人来修葺时,说上头画的是百子千孙图。"
陈伯的拐杖重重叩在青石板上,惊得蜈蚣群簌簌退入砖缝:"西厢铜锁莫碰,东院水井莫看,后园雷击槐莫近。"他浑浊的眼珠转向众人,"丑时巡夜需两人同行,见着地上有纸钱万不可拾。"
"老爷子,这规矩比宫里还严苛。"穿褐衣的马脸汉子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俺在顺天府守过皇粮仓,夜里当值的兄弟还能喝两口..."
老仆突然掐住马脸汉手腕,枯瘦指节陷进皮肉:"三年前七个护院,头天夜里偷喝了井水。"他袖口滑落时露出腕上墨绿脉络,"第二日他们的眼珠子漂在井里,像泡发的龙眼。"
众人霎时噤声。林开元望着廊檐下晃动的铜铃,铃舌竟裹着层干涸的血痂。
三更梆子敲响时,林开元与马脸汉被分到看守前院库房。月光透过破窗棂在地上织出蛛网似的影,梁柱间垂落的帷幔无风自动,掀起时露出后面焦黑的墙皮。
"你听。"马脸汉突然攥住他胳膊,"像是有耗子啃米缸。"
库房深处传来木箱挪动的刮擦声。林开元举起油灯,墙上陡然膨出个人形黑影——那影子脖颈处空荡荡的,断口垂着缕缕细丝,随他们的呼吸节奏微微颤动。
"怕不是闹..."马脸汉抄起门闩的手突然僵住。铜制貔貅门环上凝着层胶质物,油灯凑近时映出里头密密麻麻的虫卵,正随温度升高缓缓蠕动。
林开元拽住他后领:"陈伯说过莫碰铜锁!"
"两个大活人还镇不住邪?"马脸汉甩开他的手,门闩哐当砸在青砖上,"当年皇粮仓闹鼠灾,俺一把火..."声音戛然而止。林开元转头看见他双目暴突,喉结处凸起条状物,像是有蜈蚣在皮下穿行。
寅时初刻,林开元提着灯笼寻到后园。马脸汉面朝下趴在雷击槐下,后颈皮肤龟裂成树皮纹路,张开的嘴里塞满槐花,惨白花瓣间探出半截蜈蚣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