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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卡利亚里总督府内为科西嘉军的到来惊恐不已、争执不断之时,撒丁岛最北部的市镇——与科西嘉的博尼法侨隔海相望的圣马雷市镇内。
这是一座只有数千人口的滨海小镇,除却少部分渔民和沼泽猎户之外,这里的居民基本上都从事着危险且辛苦的采矿工作。
在矿藏丰富的撒丁岛,采矿业也是支撑着全岛经济的命脉。
事实上,有着拥有丰富的煤、铜、银、铅等矿产储量的撒丁岛也是全欧洲最早开始进行金属冶炼的地方——这里早在公元前三千年便存在了金属冶炼加工的技术,这些技术也逐渐通过海上商路传播到了古罗马。
在罗马帝国时期,撒丁岛的阿真蒂耶拉银矿就是全意大利产量最高的银矿,哪怕是到了二十一世纪,整个意大利80%的铅和锌也都是开采于这座小小的撒丁岛。
只不过在当下,这些丰富的矿山矿洞却并不能为岛民们那贫贱悲惨的生活带来哪怕一丝起色,毕竟来自萨伏伊的贵族和商人们早在三十年前便控制了这座海岛的经济与政治。
撒丁矿工们冒着不见天日的风险将一车车价值连城的原矿拉出,但那滚烫的利润却源源不断地流入萨伏伊人的腰包之中,留给本土岛民的只有尘土与残羹冷炙。
在圣马雷市镇,一位萨伏伊男爵担任着这里的执政官,他凭借王家特许经营权垄断了周边几座矿洞的生产与贸易,并利用权力与资本兼并控制了这座市镇七成以上的土地与财富。
毫不夸张地说,这位萨伏伊男爵已然是这座市镇唯一的领主,而这样的情况在整座撒丁岛的地方市镇上都屡见不鲜。
...
平日里,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这位萨伏伊男爵习惯于在用完丰盛的午餐后一边品着拿坡里红酒一边坐在城堡望台上欣赏明媚的海岸风光。
但在今天,他显然不能再如此的悠然闲适了,整个圣马雷市镇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
“快开门啊!求求你们了!”
“大人们,老爷们!放我进去吧!”
“行行好,至少让这个孩子留在里面,他不占地方...”
“那群人已经来了,你们没有看见吗?!”
乌泱泱的镇民已经挤在了男爵的城堡门外,他们皆是神色惊恐,慌张无比,不少人都是带着全部家当,拖家带口地赶到了城堡门外。
他们对城堡卫兵们千求万请,甚至不惜磕头下跪,连脑门上头破血流也几乎浑然不觉,只为了能够让自己或是自己的妻子儿女能够进入到安全的城堡之中。
而令圣马雷市镇的镇民们如此惊恐的原因也只有一个——科西嘉人的舰队在一个小时前便进入了市镇港口,那些传闻中野蛮粗暴、茹毛饮血的科西嘉人,已经来到了撒丁岛的土地上。
经历过七年战争的老人们更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好接受他们的家园在科西嘉士兵的劫掠下化成废墟,就如同撒丁士兵对科西嘉人做的一样。
“都滚远点,男爵大人说了,现在不能放任何人入内!”
一队城堡卫兵牢牢把持着大门,他们甚至已经将枪口对准了外面这群手无寸铁、绝望之际的镇民们,这群卫兵虽然没有抵抗科西嘉大军的勇气,但对这群撒丁岛民开火的勇气却是什么时候都不会丧失。
毕竟在这些萨伏伊出身的卫兵眼中,撒丁岛民从来都不是国家社会中的平等一员,他们对待撒丁岛民,也就只比西班牙人对待美洲原住民要上一点。
而在城堡的露台之上,现在的男爵也正心神不宁地观察着科西嘉军队的动向。
他知道,自己手下那支百余人的卫队也就只能在平时对付一些地痞无赖和小偷强盗,是绝对不可能对这支目测五千人以上的科西嘉军队造成任何干扰的。
男爵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祈祷那群科西嘉人会在劫掠市镇、屠戮居民之后就感到心满意足,继续南下,从而放过他这座微不足道的小小碉堡,毕竟科西嘉攻下这座城堡也还是得费上一番功夫的。
只要能够保住这座城堡,保住自己的财富与性命,死再多的镇民也是无关紧要的,那群乡下的撒丁人只不过是一群会说话的牲畜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随着科西嘉军全部登陆港口并整顿完毕,圣马雷市镇的镇民们也愈发感到绝望。
战火与毁灭,这似乎就是这座平平无奇的滨海小镇的最后结局了,至少在撒丁岛民们的心中皆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知道他们的军队也对科西嘉人做出了同样的事情,所以就算科西嘉军再怎么愤怒地将仇恨宣泄在这片土地,似乎也都不足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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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所有人惊恐地等待命运宣判死刑时,望台上的男爵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怎么回事...科西嘉人不进入市镇内吗,他们要在城市外扎营?”
站在高处,这男爵可以清晰地看到,科西嘉军仅仅是派遣了一小股部队进入圣马雷,其主力部队在登陆整顿之后便开进了市镇郊外的一处空地之上。
别说是劫掠屠城了,科西嘉军主力似乎都并不打算进入圣马雷市镇之内。
那些进入市镇的科西嘉士兵则是迅速分散开来,竟主动开始在市镇的大小街道上维持秩序,顷刻间便震慑住了那些趁势作乱的利益熏心之徒。
而在一个多小时后,看台上的男爵更是惊讶地发现,那些围绕在自己城堡门外惊恐不安的镇民们,大部分竟然也逐渐回到了市镇之中,仿佛那些全副武装的科西嘉士兵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时,正好一位在外打探消息的仆从回到了城堡,他的表情也同样是怪异无比:
“大人!那些科西嘉士兵好像是在街道上维持治安,他们还说,此次是由劳伦斯·波拿巴首相亲自领军,波拿巴首相对所有镇民以名誉起誓,他的军队不伤害任何一名平民性命,也不拿取任何一名平民的财产...”
“什么玩意,他以为自己是这里的领主吗?”
男爵皱眉骂了一句,全然不理解那个波拿巴想要做什么,战争的规则可不是这样进行的:
“那些贱民竟然会相信这样的谎言?”
“这...好像劳伦斯·波拿巴在撒丁岛民之中也有不俗的影响力,因为去年在科西嘉施行的土地改革,不少撒丁人都向往去科西嘉生活,您肯定还记得,我们上个月还抓了一批想要偷渡去博尼法侨的贱民呢。”
那名仆从迟疑了一下,尽力解释道:
“刚刚镇民们还很害怕那些科西嘉人,但他们听说是劳伦斯·波拿巴亲自领军并且还以名誉起誓之后,似乎不少人都愿意相信波拿巴的承诺。”
“嘁...”
作为本地最大的地主与领主,男爵自然是对科西嘉的土地改革嗤之以鼻,他坚信那群农奴在失去了领主的庇佑和领导后,必然只会把自己的土地弄得一团糟:
“真是群愚昧的底层人,这肯定是波拿巴的谎言,他要把所有人都骗过来好一网打尽!算了,只要科西嘉人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那些贱民怎样都好。”
...
当然,又是一个小时时间过去,男爵预料中的集中屠杀也并没有出现。
科西嘉军在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和平接管了圣马雷市镇,而在确保了市镇内的秩序并清除了危险与隐患之后,劳伦斯·波拿巴与一众军官们在近百名士兵的护送下进入了这座市镇。
镇民们面色复杂地打量着那个骑马走在队伍中央的年轻人,在名义上,那是王国的敌人,但在情感上,他们又多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年轻人治下的臣民。
在这一年时间里,从科西嘉传来的种种传闻早已经成为了撒丁岛民彼此之间最常提到的谈资。
岛民们难以置信地发现,生活在海对岸的,那些与他们同一肤色、同一语言、同一文化的邻居们,竟然已经过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原先在帕斯夸莱·保利的统治下,撒丁岛民就已经很是羡慕科西嘉能够从热那亚手中取得独立,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民族国家,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受尽了萨伏伊人的欺凌与剥削。
而在听到了科西嘉农奴解放、经济腾飞、自主选举的消息之后,那座海对岸的岛屿更是一时间成为了不少撒丁岛民心中的天堂。
再加上劳伦斯·波拿巴早就授意过科西嘉政府对撒丁岛移民持开放态度,这短短一年时间里移民至科西嘉的便有上千人,甚至有不少贫民因为买不起船票,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到圣马雷泅渡海峡,试图偷渡到海对岸的博尼法侨。
尽管知道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但此刻这些底层的镇民们又何尝不希望,面前那位年轻人可以就此留下来,将撒丁岛变成第二个科西嘉岛。
在镇民们的期盼且敬仰的注视下,劳伦斯·波拿巴带领队伍来到市镇中心的广场,并很快在这里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演讲平台。
随后,劳伦斯派人向市镇中心的城堡传话,要求此地的市政官于一个小时内觐见自己,否则,科西嘉的军队将会彻底夷平他的城堡。
在这强硬的胁迫之下,城堡中的男爵也没有任何选择,只得带领少数随从和卫兵来到了市镇中心的广场,在成百上千的镇民注视下忐忑不安地坐在了劳伦斯·波拿巴的对面。
男爵做了个深呼吸,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而后神色鄙夷地扫了一眼台下的贱民们,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丑态被这些低贱的镇民们看见,作为领主,他应该永远是伟大威严的才对。
“向您致意,尊敬的波拿巴首相。”
男爵自认为优雅地行了一礼,将姿态放得很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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