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北上,路途漫长,在不是特别赶时间的情况下,每到一站都是要靠岸补给的。
这一日趁着停船的时间,贾雨村请贾琏至他的官船小酌。
“此番贤弟回京之后,只怕是又要高升了。”
贾雨村端起酒盏,亲自给贾琏斟了一杯酒,而后郎朗笑道。
贾琏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同样笑着客气了一句。
“不过贤弟也得有个心理准备。此番贤弟在扬州掀起那般大的波澜,又强逼着盐商们补缴了那般数量的税银,只怕他们身后的那些人不一定善罢甘休,待贤弟回京之后,说不定就有宵小之辈,借故寻贤弟的麻烦。”
贾雨村正经的科甲出身,又宦海沉浮十余年,对于朝堂之事,有着一定的见解。
虽然他不清楚贾琏离京前得到皇帝的什么指示,但是他很确定,贾琏此番动了那般多人的利益,回去之后,必有人找贾琏的麻烦。
就他看来,贾琏之前就让人送了五百万两的真金白银入京,此行船上的金银、珍玩器具的数目,只怕也是不少。
这般庞大数目的财富,一个人就算是花几个月、大半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够清点盘算的万无一失,而贾琏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全部搬运回京,要说中间没有破绽和错漏之处,贾雨村是不相信的。
那些对贾琏心怀不满的人,自然也会从这些方面入手。
只要让他们抓到把柄,不管贾琏有没有趁机贪墨,想来他们都不吝啬给贾琏扣上一个贪墨的罪名。
“多谢雨村兄提醒了。不过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陛下相信小弟的忠心,一些宵小之辈,却是伤不到我的。”
贾琏迎面对着江风,轻呷了一口酒,颇为不在意的回道。
贾雨村便哈哈笑了起来,“是极是极,倒是愚兄多虑了。以贤弟的出身和本事,再加上陛下的信任,自是不畏惧一切的攀诬和陷害,自可稳坐泰山。不像愚兄,草根出身,虽侥幸进入仕途,终究犹如无根浮萍,前途难定。”
“雨村兄说笑了,雨村兄不靠家世,凭借自身本事,不过短短十余年世间,便从一介白身官居三品,如此晋升速度,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呵呵呵,若非仰仗贵府老爷当日保荐之恩,愚兄大概连官都做不成了,又何谈晋升。”
贾雨村面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因为贾琏说的,也是他内心最自得的地方。
草根出身,十年官居三品,不说本朝,遍数历朝历代,也肯定是不多得的了。
但是他这晋升速度,却不完全依靠他自己。实际上,只依靠他自己的本事,早在多年之前,官居一方知府的时候,他的仕途就被上司无情的斩断了!
若非后来借着林如海的关系,再攀上贾家和王家,他哪有今日?
可见,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世道如此,却怪不得他蝇营狗苟,巴结钻营。
“就拿这次来说,虽然被调入京中候缺,但是能够分派到哪个地方,担任何职,上头却一直悬而未决。
愚兄既不善打理关系,又非京城人士,被吏部随便调任一个地方是极可能的,到时候,再想和贤弟这般小酌两杯,只怕也是难事了。”
贾琏闻言,内心不由笑了起来。
果然这贾雨村是有求于他的,这不拐着弯子的开始套路他了。
贾雨村的心思,倒也不难猜。第二次翻身做官的他,肯定野心勃勃,雄心壮志,要把当年的憋屈全数洗刷的。
这样有野心的人,自然是想要留在京城做官,因为只有在京城,能够经常和中枢的大老们打交道,才能升得快。
但是京城的好位置就那么多,靠他自己是没把握争取来的,所以想要他这个开国公府,在朝廷根深蒂固的荣国府的掌门人,帮忙使使劲儿。
至于贾家有没有这个本事,别人或许怀疑,贾雨村却肯定是不怀疑的,因为当初就是贾政和王子腾两个,将他越级送到应天府的位置上去的。
当时的贾政,可以完全代表贾府。
但是贾雨村却明白,如今贾家出了贾琏这号人物,贾政的分量,自然就弱了不少,他自然不能只讨好贾政,而错失贾琏,这是很愚蠢的行为。这也就是他四十余岁的人了,却覥着脸对着才二十岁的贾琏,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的原因。
这种事他做起来是毫无违心感的,毕竟当年为了起复,他可是心甘情愿的认比他大不了十岁的贾政做叔叔的。
内心如何想,面上却是不显的,贾琏做出沉吟之状,道:“以雨村兄在应天府的政绩,不大可能被随便调任吧……”
“贤弟此言差矣。愚兄虽然薄有成绩,但是天下一十八省中,比愚兄更有成绩,也未在少数。
况且那些人中多有王公子弟,或是与中枢的几位大人有旧,像愚兄这等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是肯定争不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