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林咳嗽着放下手中的人偶,它是漆黑的,伸出着一片火焰状的羽翼,覆盖着其娇弱的躯体。
人偶少女近乎于完美,组成它躯体的结构,没有一丝缺陷;银铸的面庞,显得柔顺而平展;而腹心的水晶,亦没有一丝杂质。
它的工艺完全可以说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在这个等级同样的工艺条件下,再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罗林马上以手握拳放在嘴唇边,暴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嗽得近乎弯下腰,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他松开手,手心一片殷红,但幽幽的眼神近乎于空洞,冷漠而淡然,旁若无事地放下手。
他站直了身,像是静静等待着赞誉。
只是神色之间并无期待,反而有些漠然。
但比赛场上有些安静。
罗林空邃的目光中内这才露出一丝不解,顺着观众们的所注视的方向,缓缓回过头去。
在那里,则是西林-丝碧卡伯爵有些震惊的目光。
有些时候,其实人们很难描述自己真正看到了什么——那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会,就形同时光潺潺如水,在无声息之间逝去。
而于无声之间,一个崭新的世界已经徐徐在世人面前拉开帷幕——
那是一道如银梭状来回交织的光脉。
两只彼此相对平伸出的手,一大,一小。
光在两手之间相连,依次穿梭于食指、中指与无名指的指尖,形成一张盈盈流动的光网。
两手的主人,一高一矮,彼此相对。方鸻只默默注视着自己龙魂小姐手上每一个动作,神情专注细致,而塔塔仰着头,目光平和而安静。
她举起手,伸出纤纤的细指。
一条银色的丝线,正透过她的指尖流出,像是一条涓涓的星河,流淌于无垠的星空。
而那星辰,则正是工匠的圣殿。
光脉在两人之间形成联系,组成这副宛若星汉的图景。
而它每一次经行,都会穿过其间一片银色的羽翼。当无数丝线连接在一起,这羽翼便收拢成为一束炽银之火。
那只是一只薄如蝉翼的翅膀。
毋须开口,方鸻伸出右手,食指不偏不倚接住那光丝。光在他手上穿过一个圆环状的法阵,再传递到他的左手。然后从他左手的指尖,再一次形成光流。
光流再一次穿过羽翼,回到塔塔手上。
犹如穿针引线,两人一言不发,但保有默契。
只是这一幕在旁人眼中,则完全不是如此——
人们所看到的更多的景象,其实完全不像是在制造一只人偶。
那倒不如说像是一曲无声的舞台剧。
只见无数银色的丝线从方鸻手上牵出,但却看不见虚空之中的另一端。而数不清的线操纵在他的手上,只联系着法阵之中人偶的每一个部分。
光每一次穿梭,则像是由灵魂所连接的躯干,人偶在其间被赋予了生命,渐渐苏醒了过来。
那像是初生的花蕾,绽放开来。
它仿佛一点点生长出躯干,左手,右手,美丽的瞳孔,与一头银色的长发。方鸻轻柔地举起右手,人偶少女站了起来,那顷刻之间一片片银色的羽翼,片片交汇形成一条火焰般的长裙。
而两对薄翼,也在她背后收拢。
之后虚空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金焰的法阵,在人偶身边展开,将神秘的魔纹,刻印在她四肢与心口。那宛若一道道淬火的金边,淡淡消散了余温。
其后一切大功告成。
那小小的人偶,并不像是被制作出来,更仿佛是一种缔造生命契约的魔法。
方鸻放下手,她也轻轻落地。
像是一父与一女,但表演总有谢幕之时,人偶少女提着银色叶片层层交叠的裙子,向众人微微行了一礼。
塔塔亦停了下来。
她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半个身子的人偶少女,只是翠绿的目光所注视的,却宛若久远的光景。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记得自己在水晶中所注视的那些工匠们。
正是如此缔造生命的。
他们把龙魂,称之为生命。
方鸻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淡淡的银光一层层消散,他有些平静地看着广场上的众人。
心中的感动,一时间有点难以表述。
很少有人不为这样的美而倾倒。因为那个时代人们所从事的工作,亦可以被称之为一种艺术。
那正是炼金术士们毕生所追求的东西。
来自于创造的美——
广场上鸦雀无声。
人们甚至不敢相信他们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炼金术。
那简直像是一首诗,一个梦境,他们在此之前所见的技艺,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不,应当说现存于世的妖精技艺,与之相比也宛如孩提的涂鸦。
啪,啪,啪——
广场上忽然响起了突兀的掌声。
方鸻有些意外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了自己的老师——安德先生——老人带着欣慰的微笑,向他一下下鼓着掌。他仿佛不需要旁人的应和,掌声清脆有力,在广场上一声声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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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响起了第二个鼓掌的声音。
灵魂指纹,鹰嘴豆,木蓝,Dill还有崔宇。
更多的掌声从人群之中响起,那是天蓝他们。方鸻看到了希尔薇德,贵族千金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她一下子回过头,但又马上回转来。
只用手抹了一下眼角,但仍是笑着。
方鸻感到一股淡淡的暖意,流经了自己的心中。
越来越多的掌声,正从广场四面八方响起,从少到多,最后逐渐汇聚成一场席卷一切的暴风骤雨。
所有人都在鼓掌,在人群之中,天蓝只兴奋地把手拍得通红。
而在这暴风之中,只有罗林一动不动,他有些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并无任何体会。
普德拉远远看着这一幕,面色青铁。
其实结果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