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房间之内,尘埃在月光下轻轻上下沉浮着,丝绸软垫之上,正安安静静地平躺着一把长剑。剑刃狭长,明亮,一尘不染,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抽象的花纹如同一道火焰,沿着剑脊的向上延伸,最终生长出数道蔓枝,围绕着一行娟秀的妖精文字:
'Gatt'sDárkáun,Súésl'sFlaé?m;Luáth'smárcius,Ctam'sréshett.'
‘与龙同眠,与星同隐;
与月同升,与火同光。’
马扎克正默默拿起剑,平静的目光在黑沉沉的环境中直视着散发寒光的剑锋。千年岁月的传承,并不能在其上留下丝毫印痕,仿佛得益于妖精们精湛的技艺,也有可能是来自于欧力众神的庇佑。
它有一个古老的名字:
——妖精之眷,嘉拉佩亚。
旅店主人深邃的目光中,缠绕着许多关于过去岁月的记忆,他的祖先,族人,至亲,皆一一从思绪之中浮现,但转瞬之间,又化为万千碎片,纷纷然然,消散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之中。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片银色沙海,在那千年不变的月光之下静然流淌着。
而黑漆漆的眼底,倒映出的是依督斯地下的深牢,那是一段幽深黑暗的甬道,最后黑暗渐渐淡去了,从中浮现出的是自己妹妹的面孔,她与三十年前并无太大区别。
在月光之下,他用一张抹布,从下往上,细细擦拭了一遍剑刃。
动作仔细而缓慢,犹如对待自己的爱人,但屠龙之人再无所爱,唯有宿命与古老的诅咒如影潜形——面前的书桌上,明亮的月华中,放着一封信。银白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小字:
‘马扎克先生亲启——’
而下面的落款上,盖在一个伊斯塔尼亚的印戳之下,是‘艾德’两字。
信的封口敞开着,里面信笺也抽出来,压在信封下面。
马扎克抬起眼皮,看了这封信一件,目光久久萦绕在那个印戳之上,他有多久没见着这样的印戳了?那片沙海,时常出现在他梦中,最近他又开始作梦——梦到一些儿时的玩伴,一些早已离世的人。
还有自己的妹妹。
屋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过了好一阵子,马扎克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向大厅的另一面——那里原本悬挂着一支巨大的龙角,而今早已空无一物。
而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厅,此刻也同样冷冷清清,石壁上的火把不再亮起,只余下黑漆漆的铁凹槽——木梁上的吊灯,像是一个个光秃秃的架子,仍悬挂在那里,但上面已没有羊脂蜡烛明亮动人的火光。
大厅中原本有许许多多的桌子与椅子,可此刻皆一一堆叠起来,闲置在一个角落之中,使得大厅显得异常空旷。
唯一的那张桌子,马扎克还记得,大约一年之前,有几个少年正坐在这里,有一位精灵小姐,一个矮矮的帕帕拉尔人,而其中一个的样子,他至今也还记得十分清楚。
一枚有着断了一只龙角的巨龙图案的徽记,正平放在桌面上,在剑匣的一旁,徽记上有一条不浅的斩痕——徽记的另一边,墙上唯一剩下的装饰物,是一幅古老的挂画。
挂画之上银灰色短发的中年人,似乎正以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这大厅。
对方手中,同样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他好像是能听到血液在体内缓缓流淌的声音,时而如涓涓细流,时而如大江奔腾,绵延不绝的声音,时而让人产生出一种冲动——似乎那个声音正煽动着什么。
但马扎克很清楚那是什么,他也能把持住自己的本心,让本心完全不受其左右。
那个声音或许会在某一个他十分脆弱的时机,趁虚而入,但绝不是此刻。
黑暗中传来有人推开门的声音。
从旅店关闭以来,原本在这里寄居与工作的小矮怪也大多遣散——再没有人精心地为旅舍的每一扇门轴上油,因此此刻,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空寂的大厅中显得分外引人注目。
可马扎克连头也没有抬,仍旧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黑暗中传来一个人声:“最后你还是把这个地方卖给了那些人?”
“我是想给它找一个好些的归宿,”马扎克一边擦拭着剑,一边低着头答道:“一个值得信赖的继承人,可惜时间上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我原本看好一个年轻人,但看来对方志不在此。”
他最后擦拭了一遍剑刃,才抬起头来面向那个方向:“那些人只是中规中矩的商人,将来这个地方或许就不叫这个名字了,不过也好,就让它作为一间普普通通的旅店吧。”
黑暗之中站着的中年人,面容十分严肃,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长袍外又套着一件宽大的斗篷。若是方鸻在此,或许会认出这个曾经与他们在多里芬有过一段并肩冒险经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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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那场幻境结束之后,双方便再也没有会过面。
中年人解下身上的斗篷,挂在一侧墙上的一排木钩子上:“时间到了?”
马扎克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将剑放在膝头,然后用一只手合上了剑匣,答道:“去年十一月本来应当是对方预定好的时间,但多里芬的事件打乱了拜龙教信众的计划,所以后来才会有宪章城的一系列后续。
尼可波拉斯一直对我们怀着戒备心,我几次前往宪章城皆一无所获,不过近来我收到了一些消息,对方应当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