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星历二年的前奏

长枪当旗 有赋 3096 字 2个月前

入夜,安都皇城正门的高大城墙上灯火通明,此段城墙每隔一个垛口就有一位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把守,城楼下还有三百禁军骑兵勒马持枪,临近正门的民舍皆是熄灯闭门,其中隐隐约约有人走动。这般布置,说是铜墙铁壁都不为过。

头发花白的太常秦叶在太监执灯引路中迅速赶到城楼下,见此场景,被从家宴里叫走的他心中更添疑惑,向太监问道:“公公,陛下召我,为何引来此处?”

慈眉善目的太监躬身回答:“回太常,老奴也不知,不过陛下就在城墙上,还请太常自行上去,老奴就在下面候着。”

秦叶向太监拱手,绕过骑兵队伍,轻轻提起袍服下摆准备登楼。

一边走,他一边思考近日朝廷情况,猜想皇帝想问他什么问题。

“见过秦太常,请解下兵器。”在城墙马道口,禁军统领向秦叶行礼。

剑是君子之器,秦叶虽不是修炼者,不擅武力,但他身为职掌朝廷宗庙礼仪的太常,位在九卿之右,自然也佩了一把木制的精美礼仪剑。

秦叶没有获得“剑履上殿”的殊荣,拜见皇帝,解剑也是自然之理,没未多想,他解下佩剑递给禁军统领。

“陛下就在前方,秦太常径直前去便可。”禁军统领再次向秦叶行礼。

秦叶点点头,扶扶头上的冠帽,整理一下衣裳,而后从容登上城墙。

然而当他看见皇帝时,心里却不禁一沉,不好的预感迅速浮现。但他不敢怠慢,动作自然,上前行礼:“臣,见过陛下,见过郭国公。”

就在秦叶前方,宽阔的城墙道上,四十三岁的皇帝秦植坐在椅上,椅下置有小火盆,面前摆放着棋盘,在他对面的是面沉如水的郭国公熊耿。

两人身边各有一位执灯的劲装带刀侍卫,皆是气息悠长。

听见秦叶声音,侧对秦叶披着厚实披风的秦植转过头来,望见行礼的秦叶,颔首笑道:“皇叔免礼,上前赐座。”

两鬓斑白气质儒雅的熊耿抬头看向秦叶,目光平静。

“谢陛下。”秦叶行过礼,上前从容坐下。

“皇叔,知道今夜,朕为何请你到这儿来吗?”秦植微笑看向秦叶。

秦叶装作微微不知所措的样子,回道:“臣愚钝。”

“那好,”秦植看向熊耿,“就请郭国公为我们说一说。”

“是,陛下。”熊耿先是向秦植行了一礼,然后看向秦叶,忽然意味深长地缓缓说道,“秦太常,您这戏,演得可真好啊。”

秦叶心里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但他还是假装吃惊,反问道:“郭国公这是在说什么?”

“太常心态真好啊,既然如此,我就一件一件说予您听。”熊耿点点头,又向秦植行礼,“陛下,接下来臣言语有所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朕赦你无罪,但说无妨。”秦植点点头。

“谢陛下。”熊耿向秦植施礼,而后看向眼神惊疑不定的秦叶,双手分别放在两腿上,身板挺直,徐徐道:“秦太常,我记得您今年,应当六十有二了,没错吧?”

秦叶点头。

“秦太常是鲁思王睿的六世孙,父王是鲁愍王琳,封地在关州山北郡章县。”熊耿起身,一边踱步一边道,“宁安二年,原本普普通通尊礼守法的鲁愍王琳,突然以僭越享用礼乐的罪名而被剥夺爵位封地,贬为庶人。我记得,那年太常应当是十三岁。”

“十四岁。”听到熊耿开始查他底细,秦叶知道自己大概率已经暴露,但他自认这些年来做事不留痕迹,现在熊耿很大可能是在逼他自己漏出马脚,于是秦叶依旧保持从容淡定,自然反驳了熊耿话语中的错误。

“好,十四岁。”熊耿点点头,继续道,“据其他王爷说,太常生下来便有疾病,故常年卧床,一直没有离开王府,外人就连你的相貌都不知道如何。这样的身份,似乎很好做些文章。”

“生下来身体有疾病而已,哪来的什么文章,”秦叶感叹道,“幸赖父王母后疼爱,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熊耿道:“鲁愍王确实疼爱他的孩子,才让你得以趁虚而入。”

熊耿看向秦叶,缓缓道:“正是你们以救命之术,迫使鲁愍王夫妇答应将你伪造为秦叶。而后鲁愍王担心你借王侯身份对国家不利,于是故意犯罪,致使自己被贬为庶人。不过秦叶,你确实厉害,从十四岁开始,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坚强毅力,不仅熟读道学经典,还勤勤恳恳服侍了鲁愍王夫妇十七年,成功被推举为郡孝廉,以宗室身份参与政事,从县至郡再至廷,自此官运亨达,屡受圣恩。至于前朝,你被任为太常,位九卿之右,皇恩浩荡,然你却背弃圣恩,上蒙蔽圣听,下培植党羽,内阴谋诡事,外将圣会贼子,安插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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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口气,熊耿冷冷注视面色如常的秦叶,缓缓道:“等到鲁愍王,察觉到你的狼子野心,你便残忍杀害了鲁愍王夫妇,囚禁了真正的秦叶!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一时间四周俱静。

“哈哈哈哈。”略显老态的笑声突兀响起。

秦叶哈哈笑着拍膝,指着冷冷注视他的熊耿笑道:“郭国公这戏倒是可以,老夫自己差点都信了。只是老夫不是秦叶,谁是秦叶?陛下说是不是?”说完他看向秦植。

秦叶是两朝重臣,皇室宗亲,先帝以及秦植皆器重之,若秦叶是假冒的,那先帝和秦植岂不是被蒙骗了?

可是秦植脸色平静,只是淡淡道:“你,还是说实话吧。”

“陛下明察啊!”秦叶顿时满脸不可置信,连忙跪下,急切道,“陛下!臣怎么可能是假的呢?臣愚钝,自受先帝重任以来,夙夜忧心,常恐不能和睦宗室、堕先帝之明!及至陛下,亦奋力驱驰,不敢不竭心用力!以臣作为,扪心自问,不愧天夏!

三十年来,臣兢兢业业,室不过一进,案不过一餐,衣不过四套,正是不敢以宠爱自骄,毁陛下之明。臣与郭国公虽同朝列日久,所责不同,然常有龌蹉,今日,定是郭国公无力解决开必之事,为避责罚,度私心而污蔑于臣!如他们逼程丞相辞官一样!这次他们想把臣也逼下去!请陛下慎思!”说完他就朝秦植深深伏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