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多好多人围在下边劝呀,和这傻妞说呀,说人生多么美好。”
“说她多么漂亮,说消防员哥哥长得好看,要她多看两眼。”
“哈哈哈哈...”
“剑英开到商场北面,对面是个中学,还是省重点高中。”
“就看见几个高中生突然丢了书包,比我小个三四岁吧。往巷口狂奔——”
“——我不知道什么事呀,探出窗仔细看。”
“巷口里冲出来一个抱着旅行包的蒙面男,后边跟着几个民警,原来是这家伙刚刚抢了金店,想逃到大街上找车,结果被这几个学生堵了路。”
“我看明白这些事,醒来时突然就觉得匪夷所思,这是我能拥有的生活吗?”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故事...”
“我和关香香,还有剑英剑雄挤在一台车里。”
“我就觉得挺尴尬的,醒来时依然感觉很奇怪。”
“她本来是我那不成器的干爹养来招待客人的花魁,是买来卖去的东西。结果突然就变成人了,还来开我的玩笑,要和我谈婚宴喜酒——她似乎变得洒脱大方,有了鱼龙变化。”
“上了高速以后,我心里还是挂念着家产,它压得我喘不过气。”
“可是过了十天半个月,我走了好多好多地方,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剑英开车带我去呼伦贝尔,去草原上看星罗棋布的湖泊,夜里躺在草地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天与地。”
“我可以放声大喊大叫,原野的极远方还有狼在回应我,笑死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师父。”
“等我醒来时,好像忘了很多很多事,一直死死绑住我的那根绳,它松开了。”
三杯茶喝完,枪匠挥了挥手,门外还有剑雄在等着。
“你到一边去慢慢悟,给剑雄让个位置。”
武修文立刻退到茶室的屏风旁边,把师弟迎进来。
剑雄也是刚刚醒来,捂着脑袋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坐到师父面前,与师兄一样,把自己的茶杯洗干净。
枪匠随口问道:“睡眠质量怎么样?”
剑雄心里依然放不下大哥——
“——师父,我梦见大哥了,是您使了神通?收走了他的魂么?”
枪匠实话实说:“不,那是假的。”
剑雄惊讶道:“怎么会是假的?”
枪匠:“就是假的,人死不能复生。”
赵剑雄阴着脸,在美梦醒来的那一刻,要逐渐接受这个事实,他低声呢喃着。
“如果大哥活着...他也会开车带我们去旅行么?”
“把你们送到地表去,剑英也活不过来。”枪匠接着说:“可是剑雄,香巴拉还有多少个赵家庄?还有多少流离失所的赵家兄弟呢?你说有没有这么一天——他们都能开上小汽车,顺风顺水的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历史会一直往前,你记得梦里发生的事,记得自己要走的路就好了。”
“师父来大夏,是为了救苦救难救众生?”赵剑雄又想起梦里的凡俗人间,那是他想破脑袋都想象不了的生存环境。
“不不不...”枪匠连忙挥手否认:“我一开始就和你们讲过这个事情。你要我做道德楷模,搞这个东西?我搞不明白的,没这个能力。”
“无名氏打下泰野以后,需要时间修整,我还要往北走,接着去做我擅长的事,杀妖怪宰畜牲,这才是我的本职工作,你们应该也有你们的必经之路。”
赵剑雄还想说些什么——
——枪匠把这笨蛋徒弟推开。
“你和武修文一起,接着去悟吧。”
关香香盘着腿,披头散发的坐到枪匠面前,身上还留着不少疤,特别是手指,这十根手指头受了夹棍的迫害,等不到专业的外科大夫来矫正,万灵药和白夫人制品就把它们治好了。
这位风尘女子神色憔悴,可是没有哭——
——剑英与她讲亲事的时候,她哭了。
后来想起婚姻,剑英死了,她也是以泪洗面。
在会审厅堂,她受了酷刑折磨,哭成了泪人。
乡香铺子的父老乡亲被李坤海铡死,她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大梦方醒,与剑英永别了——
——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哭,好像比赵剑雄这个亲弟弟要理智得多。
“有烟么?”
她说起这个话,似乎在梦里适应了现代社会的生活,从一个夏邦土着,从一条肉狗完完全全变成了人。
江雪明颇感意外,他没有想到的是,关香香姑娘居然是醒得最透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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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携行包里拿出一盒香烟,把打火机一起送过去,顺便拿来一个茶缸当烟灰缸。
关香香点火的动作熟稔亲切,搓着枯黄的头发,眼睛也渐渐亮起来。
“操他妈的...这个狗老天呀...”
她骂骂咧咧的,口无遮拦讲起脏话,再也没有青楼花魁的矜持,没有待嫁闺中那般秀气,没有任何枷锁。
“我好不容易才捞到这么一个搭伴过日子的老汉,说没就没...”
江雪明:“剑英的事,我很遗憾...”
“不怪你,我哪儿有怪你的意思。”关香香顺着鼻翼一路挠到人中,还不怎么适应这加满香精焦油的烟草:“只是心里还舍不得,你这神通让我差点走不出来,醒过来的时候...”
“我真的好想他,我真的...”
这风尘女子眼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过了一会终于憋了回去。
“我真的哭够了,够了吧!十多天了,够了呀...足够了!”
枪匠点了点头:“你比我第一个学生要厉害——他(唐宁)离不开这幻觉,一直都走不出来。”
“恩公,你帮了我那么多。”关香香厚着脸皮,盯紧了江雪明的眼睛:“我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枪匠摊手送茶:“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