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居中点着微弱的烛火,一身白裙的顾燕坐在椅子上,面前是铜镜,映出她现在的样子。
青丝散落在脑后,额前耷拉着几缕碎发,有人撩起碎发,别在耳后,给她画眉。白皙的脸蛋没有上妆,只抿了些口脂。
白裙也不是平日里能穿出去的样式,料子轻软,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连小腿都能瞥见。
有人拉起她的手臂,微凉的膏体润进她肌肤里,耳边是宜春楼嬷嬷的细声叮嘱,内容全是避火图上的男女姿势。
顾燕默默在心里数着,这已经是讲的第十次了。嬷嬷的声音很轻,她带着眼纱,脑袋微微往下点,又被提醒,不能走神。
顾燕听话地嗯了一声,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至于图上的姿势要点,她一个都没听懂。
意识又开始模糊放空,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远,隐约间能听见一些“记得抬腿……”之类的话语。
脑袋再一次被人扶起,陈嬷嬷无奈地喊醒顾燕,“姑娘,那些人的话你记住了吗?”
她回过神来,又嗯了一声,嗓音带着睡不饱的软糯喑哑。
陈嬷嬷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只伺候了顾燕半天不到,但她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现在就期望姑娘能得到王爷疼爱,不要被冷落就好。
“夜深了,姑娘该去见王爷了。”
顾燕被陈嬷嬷带着站起身,为其披了一件毛绒的斗篷,挡住白裙下的姣好身姿。
外头项兴已经等在那许久了,见到人出来,忙悄声问陈嬷嬷顾燕学得如何了。
陈嬷嬷犹豫了会儿,才点头,“应是学得差不多……”
“那就好。”项兴欢喜,立刻走到前方提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笼为两人引路。
浮云庭里,俞临住在主院的碧云居中,与临水居遥遥相对,是庭中最大的两间屋子。
此刻,碧云居外,只亮着零星几盏灯笼。
因着俞临特意交代过,不过大半日的功夫,浮云庭处处挂上了遮挡光线的卷帘。
便是俞临自己房中,现在也只点了一支烛火,在黑暗中摇曳着微弱的光芒。
项兴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进。”
项兴脸上堆起笑容,推开屋子的大门,回头对着顾燕两人道:“姑娘快进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顾燕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斗篷上的毛绒领子随着她微颤的动作晃动。
项兴给了陈嬷嬷一个眼神,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顾燕耳边,温柔宽慰了几句。
“姑娘,走吧,奴婢陪您一起进去。”
顾燕咬着下唇,指节因为用力都有点泛白,最后陈嬷嬷没办法,在项兴催促的目光间,用了些力推她进去。
顾燕心中的害怕越来越浓,她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在毛绒领子里,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裙。
碧云居里昏暗,陈设虽然简单,但每一件器物都是价值连城,此刻全部隐在黑暗里,如凶恶的猛兽一般,逼迫着顾燕走向该去的地方。
书案前,俞临单手撑着额头坐于此,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包裹着他劲瘦有力的身形。
手边摆着一卷古籍,随着他指尖地翻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声音很有规律,但速度很快,根本不像在看书,反而像在消耗自身的耐性,每翻一页,就消失一点。
陈嬷嬷把顾燕带到书案前六尺远的地方,福身行礼,“参见王爷,姑娘带到了。”
古卷倏而合上,发出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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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燕不禁一抖,头垂得更低。俞临抬眸望过去,她几乎整个人都要缩进毛绒领子里,白皙的小脸轻微抖动。
她在害怕。
俞临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过来。”
语气温柔,似是刻意放缓。
偏偏顾燕半点感觉不到,从醒来意识就一直处于懵懂状态的她,对周遭的危险十分敏感,她不愿意过去。
俞临笑容淡去,目光一寸寸的冷凝。本就没关大门的屋子里忽地飘过一丝寒风,吹起她披在脑后的青丝。
顾燕哆嗦着身子,更加害怕了。
陈嬷嬷极力忽略俞临如刀的视线,勉强挤出一抹笑。
“姑娘别害怕,是我们王爷从坏人手中救了您。俗话说,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才对。王爷人好心善,姑娘此举,实为不妥。哪能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您说是不是?”
冥冥之中,顾燕觉得她说的没错,可……她还是不敢。
陈嬷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继续劝。福身之后,关上大门退了出去。
两人一站一坐,他眯了眯眼,眸中翻滚着深厚的情绪。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揪着衣裙,身子抖如筛糠。
“怕本王吃了你不成?”俞临终于起身,在微弱的烛火中,走到人面前。
顾燕察觉到他的靠近,双腿顿时发软,竟是吓得瘫坐在地上。
一声低哑的轻笑,俞临也蹲下身,里衣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腹肌。修长的大手撑在她周身,上面隐隐可见蚺起的青筋,“胆子这么小。”
顾燕面色发白,整个人止不住的往后退去。俞临饶有兴致地望着黑暗中发抖的人,眉梢挑起,是一个看好戏的弧度。
身后就是墙,他倒要看看,走投无路的小可怜会怎么办?
在后背触到结实的墙壁时,顾燕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喘不过来气。睫毛颤动,终是流出了一行热泪。
俞临起身,长腿一动来到人面前,含着笑意的狐狸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对待救命恩人可不是这个态度。”
话落,弯腰,大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修长有力的手指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些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零星浮现,对象似乎不是这人,但那种如临深渊的感觉却是一模一样的。
顾燕嗓子眼干涩,一阵阵的发疼,面上眼泪簌簌地落,宛若打开了一个阀门。
又是一声毫无温度地低笑,俞临故意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去她的泪水,不消一刻,白皙的脸蛋立时就红了。
“本王救了你,你就是用眼泪报答恩人的,嗯?”
顾燕不住瑟缩,听到这话后怔怔摇头,片刻后又点头,想要反驳,但找不出一个理由。
她的神智虽不是真到了三岁那么夸张的地步,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些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