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守备派兵去流沙河东岸掩埋尸首的背影,赵之瑞在心底叹了口气,贼人这样的军纪,还会灵活作战,恐怕很难对付。
他暗骂道:“妈的这帮贼子,跑到老子的防区当王师来了。”
说罢,赵之瑞所率的肃州营边军转而北上,通过塘骑和肃州防区五里一墩、十里一烽、三十里一堡的防线,追踪张天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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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并不像赵之瑞想的那么复杂,张天琳部的军纪确实很好,但他的道德水平和政治意识并没有那么高,处死士兵并非处于蛊惑人心的目的。
只是单纯因为那仨人违反了军令。
他手下只有一个营的兵力,身入敌境,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身边还带着王自用的人,那些人没多少职业士兵,必须严格执行军令,才能保证军队组织完好。
三个被处斩的军官士兵,第一个完全是因为贪污,他需要给甘肃写告示,派人采购笔墨,给五两贪四两,气得张天琳肝儿疼。
另外俩人,抢耳环那个,死因不是抢劫百姓,而是擅自抢劫;杀耕牛那个,死因也不是杀耕牛。
军法不让杀耕牛是一回事,那么大一头牛叫他偷偷杀了,他吃不完也不敢跟别人说,就自个拿刀子从牛腿剌了五斤半牛肉,不跟袍泽分享,浪费粮食是另一回事了。
说句难听话,军队在刘承宗手里,各种物资供应得上,当个仁义之师没问题;张天琳知道自己深陷敌境没那么大本事,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为了完成使命让军队野蛮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就算残暴野蛮,也得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残暴野蛮,不能是无序的军纪败坏,那就打不了仗了。
张天琳并不是在躲赵之瑞,他只是看见北边的两道烽火在求援,便领兵自告奋勇当援军去了。
都是边军,谁还看不懂个烽燧了。
北边两道烽火,显然是五百以上、一千以下的军队正在攻堡,甭管是谁在北方边墙攻打堡垒,都是张天琳的友军嘛。
张天琳和王自用在三月初八下午出发,两夜一昼连抢带走,穿越一百二十里路,在西店子堡附近洗劫了肃州卫的牧场、又一把火烧了两山口营,初十午后,赶着成群牛羊出现在求援的金塔寺堡附近。
金塔寺这个地方,在肃州北部的边墙外。
边墙内就是两山口营,肃州参将赵之瑞,就是领兵从这出去一路往南走,再向东抵达八十里外的金佛寺堡。
而张天琳是从金佛寺堡一路往北,再向西走到两山口营,看见营地空荡荡,拿走能拿走的东西,放一把火烧个干净,往北出边墙去了金塔寺。
这段边墙因为沿途缺口太多,只是名义上的边墙,长城本身穿过了北大河与鸳鸯湖,就有缺口,大河西段的长城内外都是荒漠,虽说地势不算平坦,但沙窝太多,关外的风一吹,沙子经常会把某段长城埋了。
张天琳率军出关都没打扰别人,百十个沙袋往城墙根儿一铺,连人带马拉着车,就连小羊羔子都能蹦着登上城墙。
金塔寺堡外面围攻堡垒的人是粆图台吉,全心全意、一意孤行,搞了个混成骑兵千人队,从刘承宗那领了自北路突进肃州的命令,到了金塔寺傻眼了。
他这七百余骑,由一百二十具装骑兵、二百四十中装骑兵以及四百轻骑组成,有一千五百匹战马,冲击冲撞能力极强,仗着自己认路,端着蒙古大汗的白纛,在关外行走非常猖狂。
说起来也是他倒霉,他确实认路,但没有靠近过金塔寺这边的边墙。
沙漠分为两种,一种叫戈壁、一种叫沙窝,前者是接近硬质路面的粗砂砾,骑兵通行无往不利,嘉峪关外很多地方就是这种路面。
而后者沙窝,是细沙,地质松软而高低起伏,人马在沙窝上头都不太好走。
临着肃州北部边墙七八十里地,是戈壁,但靠近边墙的三四十里地,大部分都是沙窝。
粆图台吉的具装骑兵在这种地形,他冲不起来啦!
没别的办法,只能先想办法打边墙外的金塔寺堡,粆图台吉有精兵七百,堡里边军只有二百三,但这事它有血脉压制,大明边军对蒙古骑兵,蒙古兵在心理上就先矮了半截。
而金塔寺堡的守军非但不慌,还有点跃跃欲试。
七百多个蒙古兵、一千五百多匹战马,反正周围都是沙窝子,打起来谁他妈也别想跑,这对过惯苦日子的甘肃边军意味着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