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温度冰冷,一如康纳德那张静默的脸。他死了,死在凌晨四点一刻。死神带走了他的罪恶,他的嚣张,他的野心与他的傲慢,但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一切秘密。白色的床单披在他身上,臃肿的尸身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平缓的小山。那里面的秘密再也挖掘不出,它会随着他的下葬,一同被埋进坟墓里。朴松民冷冷看着他心想:你死得真不是时候。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却死了。
和普通尸体一样,康纳德的大拇脚趾也挂上了一枚白色的标签,上面是他的姓名、年龄、死亡原因等一些必要的信息。人死如灯灭,万念俱成灰。朴松民不清楚,康纳德在死之前,是否还做着当上大统领的美梦。你不会被人怀念,他在心里对他说,你只会成为被千万人唾弃的存在。下地狱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那里,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暴君,独裁者,罔顾人命的混蛋,肆意凌辱欺压百姓的浑球,灭绝人性的恶魔等。你们就在那刀山火海中,为了一顶王冠,为了一把椅子,争个你死我活吧。
斯雷向一旁的法医愤怒质问,“自然死亡?检查了这么久,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一没有遗传性疾病,二没有得过什么绝症,他怎么就自然死亡了?他还不到六十岁,你别告诉我他是寿终正寝了!睡觉睡死的是吗?”
“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体上也没有显着的伤口……”法医阿鲁夫耐心解释道,“确实是自然死亡……初步判断……他是因为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诱发了致命性的心律失常而致死的……再加上他太过肥胖,平时又不注重控制体重……就导致他的血管很脆、很窄……这很容易形成堵塞的……”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然后各种诱因拼接在一起……他就猝死了……斯雷大人,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他是被自己憋死的……打鼾打得太过,一口气没上来,他,他就憋死了……这纯属于意外事件……”
“意外事件?”斯雷似乎都想把阿鲁夫给生撕了,“还一口气没上来给自己憋死了?!”他重重吁了口气,“这个病我是知道的,它根本不会死人!”
“只能说很少,并不代表没有……斯雷大人,就像小孩吃糖被噎死的概率一样,虽然极为罕见,但……但还是有的……”
“那媒体是怎么知道的?”斯雷近乎狂怒,“我都没得到消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他一死,全岛的媒体便晓得了?怎么会这么巧?”
康纳德的死讯于凌晨四点三十分开始在互联网上传播。谣言四起,蜚语流长。很多人都说,这是出自安格斯的手笔。他是要杀鸡给猴看——任何胆敢反抗十大家族的人,都将是这个下场;他也是想让一些秘密,彻底被抹去——康纳德在侦探公会总监的位置上已经干了四年,所以他怎么可能与安格斯之间,没有什么秘密来往?
“斯雷大人……我只个法医……我只能做好我份内的事情,至于其他的,我真不清楚……”
斯雷重重吁了一口气,“再把尸体给我检查一遍。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血管,哪怕是每一个细胞,都要给我仔细认真地调查清楚。我要的不是这种笼统的结论,而是更为详实的报告。听明白没有?”
“明白……”
斯雷叫上朴松民,离开太平间。早上七点不到,大部分的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还未到岗,但守卫队却已经接管了这里。因为此地,已被来自全岛的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透过玻璃窗,朴松民看到拿着话筒的记者;举着手腕,用手表往监督管理局院内拍摄的自媒体人;还有无数张洋溢着兴奋笑容的看热闹人的脸。
“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当他们来到安格斯面前时,恰好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单手握着栏杆,正满眼无奈又满眼恼恨地看着窗外的人群。
“大人,尸检报告。”斯雷递出报告。
安格斯接过,粗略看了一眼,然后又将它递了回去。
“斯雷,你怎么看?”
“康纳德绝不是自然死亡。”斯雷笃定道。
“嗯,”安格斯点点头,“说说你的想法。”
“事情太过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明天就是转移康纳德的日子,他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亡了?还是被自己憋死的?还有,这些媒体又是如何知道康纳德突然暴毙的消息的?他们收到消息的时间,甚至比我们都早。大人,我怀疑——”斯雷靠近两步,压低声音道,“这里有内鬼。”
窗外的嘈杂声一片盖过一片,太阳也露出一抹淡淡的亮色,悬在城市尽头。它仿佛是被他们喊出来的。远处,楼影渐清,街景染色,车流汇聚,原本显得幽静神秘的城市,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安格斯问。
斯雷回答,“先讯问昨夜的值班人员与执勤安保,同时排查监控,再让阿德混进某家媒体,以调查出他们的消息来源。”
安格斯点点头,“甄别工作要隐秘进行,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并不知道他背后的势力都有谁,万一真是湮灭派的那群疯子……那,线索很可能会因此断掉。这个内鬼,会选择自我毁灭,甚至还会伤及无辜,所以你一定要倍加小心才行。”
“明白。”
安格斯摇摇头,叹息一声道,“这个姜东虎的能力确实不足,除了会溜须拍马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哼,出了这么大的事,结果到现在也没来。他是起不来床,还是不敢承担责任?他真是罔顾日照台对他的信任。”
还不是你一手提拔的?朴松民心想,既然他能力不足,只会溜须拍马,那你还提拔他做什么?这不纯属于你自找的么。
“大人,我再催促一下……”斯雷一边说,一边拨打起电话。
“不必。”安格斯抬手阻止,“我倒要看看,他几点才会来。”
这时,三辆执勤车闯入视线。众记者抛下监督管理局大楼,围了上去。朴松民知道,是霍拉德总监到了——他看到了他的车牌——D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