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说:“来都来了,各个部门都去走走,打打招呼,碰碰运气,反正是好人难当,怕球啥哩?”
他们每进一个门槛,得到的答复几乎是一致的,“回去等着吧!等领导们回来了,调查清楚了,一定给你们个满意的答复。”若问“领导们啥时候回来?”得到的答复也是一样的,“不知道!”岂不知,他们一出门,那封承载着老百姓诉求的举报信件,统统被扔进纸篓里。挑头的庄户人,觉得自己是在为大家讨还公道,是正义之举。而在上边这些人看来,敢出头露面者,都是些疯子、傻子、二杆子,是在玩火自焚。
绕了一圈儿,只有反贪局何副局长比较同情他们。他认真地看完了卜元他们的举报材料,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反映的这些问题,确实普遍存在,县里正在研究,有可能公检法联合,选择重点村调查落实,至于能不能去你们那儿那得领导们意见统一了才能决定。你们也别老往县里跑了,盘缠路费的不容易哩!”
无功而返。他们搭乘一辆拉煤车返回昂首村后,所有签过名的人早聚到一块儿探听消息。当他们知道在县长跟前碰了钉子,有的义愤填膺,誓死要为正义而斗争到底。有的心灰意冷,怨天尤人,唉声叹气。有的胆小怕事,打了退堂鼓,悄然离去。
昨天还挽袖子、捋胳膊、慷慨激昂的孙谷雨,一下子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吧了。他啥也没说,直接跑到仇月鲜跟前唠叨起来:“娘的,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俺的名字写上去的,这不是害人吗?这种不仁不义的事儿,给俺孙谷雨十个胆子,俺也干不出来啊!不行,俺的找他们说道说道去!”
仇月鲜慢慢明白了孙谷雨是为开脱自己而来,连正眼都不瞧他,心里骂着“脓包!软蛋!”不客气地说:“俺不想听这些!俺认为凡是敢告金大浪的人,都是英雄好汉!不是稀泥软蛋!你走吧,俺不会把你的话传给金大浪的!”
当魏有才把牟县长训斥卜元他们的好消息告诉吕耕田后,吕耕田真是大喜过望。他拍着魏有才的肩膀说:“他们成了锅圊里的耗子了——越滚越灰;茅圊里的蛆蛆了——越滚越臭。他们跑断两条腿,抵不过俺一个电话来得快哩!”
魏有才谄媚地奉承道:“要不怎说您英明哩!”
上访告状者灰溜溜地走了,牟澜县长好像把胸中的烦恼甩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在这会儿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有点兴奋、激动,嘴里茗着助理员给沏好的普洱香茶,觉得味儿不如往日醇厚,皱着眉头回想起刚刚结束的那一幕,不由得思索起来:这些看起来并不愚笨的山里人,为啥单单和她树起的典型较上劲呢?难道这里面真的有啥猫腻吗?她从地上捡起那份被踩得皱巴巴的举报材料,(这是她第二次这么做了),坐回到转椅上,翻阅起来。金大浪、吕耕田贪污腐败、打击报复诸多事实跃然纸上,镇党委书记田禾假公济私搞不动产、小金矿吃回扣、与村干部沆瀣一气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有根有据。她感到事态有点严重了,慌忙在电话里警告田禾:“记住了!往后,决不能怂恿金大浪他们打击报复那些上访的群众!要缓解矛盾,不要激化矛盾,更不要自己干那些违法乱纪、有损光辉形象的蠢事!”
牟县长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使田禾感到震惊。难道是“东窗事发”了?他把吕耕田、金大浪、甄惠叫到镇政府,对他们下了死命令:“别和群众一般见识,学会低调,学会夹着尾巴做人,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远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给村民们一个好印象!”因而,这几位村里的土皇帝暂时收敛起来了,不敢那么气势汹汹、寻衅闹事了。
那些带头告状的村民,抓不住对方什么把柄,也不再穷追猛打了。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却在暗中较劲。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人们在沉闷中等待着,等待着。
谁也没有料到,消极等待的村民们得到一件金大浪参与种植罂粟的消息。
近年来毒品有所泛滥,昂首镇这片干净的地方,也没能幸免,吸毒者呈上升趋势。那都是些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们花光了长辈们辛辛苦苦挣来的所有积蓄,便开始向社会伸手,坑蒙拐骗偷抢,只要能弄到钱,啥事都敢干。给当地社会治安造成很大压力。老百姓管他们叫“料子鬼”谁都不愿意接近他(她)们。这些“鬼”字牌人物,成了社会舆论强烈谴责的对象。但却给了另一类利欲熏心的人们发财的机会。
在多山县那些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有人偷偷种起了罂粟(当地人叫洋烟),做起了毒品交易。他们发了大财,却坑害了不少好端端的家庭。也因此,多山县颁布了一项硬法令:不管哪个乡镇,一旦发现有种植罂粟,当地干部置若罔闻的将被一撸到底,撤职甚至查办。也因此,各乡镇专设了禁毒机构,聘用了一班类似警察的缉毒人员。金大浪便是昂首镇缉毒人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