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坏,农业停滞不前,长期的战争摧残着世界。教皇的权威如日中天,无人能及,此间虽无外敌入侵之忧,却有饥荒和瘟疫的乌云困扰着整片大陆。
神权统治末期持续不断的经济、社会危机标志着古典生产方式已经发展到后期陷入困境并达到极限。至黄金时代早期,各国的经济、社会以及政治都发生了显着改变,现代世界的面貌初见端倪。
——选帝侯塔尔霍夫《绝对胜利意志:第三版》
马修躲在一旁低着头。
兽人突然哗变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他深知自己此时再辩解为时已晚。大聪明和多数兽人都隶属于第三团,但显然身为军团长的马修完全没料到他们的背叛。
劳伦斯神游天外,而唐纳德则在惊怒中缄默不语。和往常一样他们下令进军并藏身于人群中,但所有人都知道茶花领出了什么事,那里不再是他们的避风港湾了。
象征灾祸临头的钟声响彻云霄,不曾停歇。茶花领的民众如无头苍蝇般乱窜,有的人正从火中抢救财物,有的人忙着救治伤员,更多人则跪倒在路旁,他们脸上沾满了灰烬,乱糟糟地喊出凄厉哀求引来了士兵们的阵阵低语。
“俺也不道…咋回事啊。”灰头土脸的大聪明被愤怒的人们五花大绑,拴在了一棵大树上拷问。“那帮小子突然就发疯了,俺拦不住啊。”
“好了,从现在开始,审讯工作由我们接手了。”马修挥挥手,示意手下遣散愤怒的民众。他板着脸,浸满鲜血的披风在呛鼻的热风中嗖嗖作响,就像一面旗帜,似乎表现着他矛盾的内心。
“头儿,俺真没…”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信任你。”
“未必如此,马修。”劳伦斯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他站得笔直,一手托着一只水晶高脚杯,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马修怀疑他是故意要以这种姿态给第三团降罪。作了好几年的军团长,马修始终对权威有着一种天然的抵触,当然,前提是他自己的权威没有受到挑战。
“我听说这个大块头并未参与叛乱,相反,一些人证明他为了守住城门而对成为叛党的同胞兵刃相向。”劳伦斯挥挥手,示意他们给大聪明松绑。“坐下,喝点东西。这是一位勇士应得的荣誉。”
“他配吗?”马修不安地问。他咬咬牙,大步低头走到劳伦斯面前。“茶花领应该是安全的,但现在,因为我的失职,导致了一场灾难的发生。大人,或许我们所见的每一个兽人,都是极度危险且狡猾的潜在叛乱分子。”
“你太夸张了。”
“不,别再演戏了,大人。”马修咬着嘴唇,双腿在某种重压下不住颤抖。“是我向约克阁下提议,让兽人们来防守领地的。现在,身为军团长的我理应接受惩罚。”
“我不喜欢演戏。”劳伦斯深吸一口气,在马修身旁踱步。“再伟大的人也无法完全控制每一件事,马修。我不会因此惩罚你,或是第三团的任何人。是我安排你们前往堡垒作战,而你们也竭尽全力,服从了我的命令。这就够了,感谢你们的付出,我会谨记你们的忠诚。”
“老大?”就连呆头呆脑的大聪明也察觉到劳伦斯似乎不对劲。
“你曾发过誓,忠于领主,保卫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里的人民。永不退缩,永不放弃,对吧?”劳伦斯并未解释什么,他抿了一口酒,把酒杯递给了手足无措的马修,“接下来,将由约克·唐纳德阁下担任茶花领的领主,而我将以下任西境之主的身份,向敌人投降。到时,请履行你们的承诺。”
“我不明白,大人。”马修被震懵了,“您要投降?不,我是说,您怎能?我当然能理解,妻女身处险境,您肯定万分焦急,但…我是说,那个,即使您投降…”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放下武器就能解决的问题,就连没有任何政治头脑的马修也能想到。投降了又能怎样?退一万步讲,哪怕劳伦斯真能代表猩红大公,代表整个西境向教会投降,但那么多鲜血凝成的仇恨怎可能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注定会有无数人抱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继续抵抗,注定会有一场又一场因信仰与利益而生的血腥冲突,注定会有无数人在仇恨与恐惧中死去,这和劳伦斯是否投降没有半点关系。也许他能坐在猩红大公的位子上,也能让人们认可他的身份,但他无法号令每一个人,更无法叫停一场必须继续进行的战争。
“对此我有我的理由。”劳伦斯这么说道。
马修只好住嘴。有什么理由呢?唯一的理由就是他隐瞒了什么,不愿与他人分享。劳伦斯就是劳伦斯,某些方面无与伦比,另一些方面则令人沮丧,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必为自己的名声担忧了。口袋正在扎紧,成千上万的敌人压向自由之城,而西境的其他城市也没好到哪去。征服从来都不会是个干净利落的过程——大片领土被重重包围并坚决抵抗着——然而其形势已然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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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不想再拖延了,发出命令要求所有军队服从唐纳德的指挥。当然,劳伦斯事先通知了唐纳德,但后者几乎没搭理他的好意。茶花领曾是一座小型城市,现在只余名义上的一半,其军队则不到巅峰时期的四成。这已经是在领地青壮年都拿起武器,任何四肢健全的平民都被征召为劳力的前提下了。讨逆圣战持续了很久,而且愈发恶劣,大多数情况下是猩红大公在正面战场与敌军主力缠斗,传奇英雄凭借他无与伦比的领导力和无可挑剔的战术决策一次次将占据绝对优势的联军击溃。
不过,只要施加的压力足够强,再坚固的防线也会出现疏漏,而在艾瑟尔沦陷后,裂痕就再也无法修复了。尽管没人愿意承认,但西境的土地正在被一点点蚕食。伴随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和偶尔出现的失败,上百人的性命和一车崭新军械的损失不再显得微不足道。现在联军可以深入西境腹地,穿过防线漏洞,围攻城市,歼灭孤立无援的军团。再过一阵子,等自由之城也被困死时,无法接收猩红大公直接命令的各军队将再也无法组成相互关联的防线,最多在千疮百孔的城市附近构筑一道并不牢固的屏障。每过一天,剩余军团被完全消灭的可能性就又增加一点。
劳伦斯将猩红女王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他几乎在盼着那一刻。他知道那一刻迟早会来,即使妻女没被掳走,要逆转现状肯定也已太迟。一切都将涌向他手中的传奇武器,整场伟大戏剧的转折点,就像一直以来命中注定的那般。命运就是如此,剑就在他手上,西境的其他事情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然后他走到房间门口,突然警觉起来。
走廊延伸至前方,空无一物,只有剥落的墙皮,仿佛骨头上布满灰尘的骨刺。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远比他这些年最漫长的旅途还要远。
“你真要一走了之,把烂摊子都甩给我?”唐纳德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要是早知道你脑子不好使,我就该乖乖回家继承爵位。”
劳伦斯自嘲地笑了笑,放松下来。“那你为什么不走?”
“如果你现在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我已经给了你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