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意?”赵巧拙一愣。
“来去医仙何在?”
谁知那邋遢老酒鬼站起身子看着他,不答反问。
此时再听这话音,清明端严,哪有半点醉意。
“老夫就是来去医仙。”赵巧拙板了板脸,沉声说道。
“呵……”那老酒鬼眼中一怔,顿时换上一副哭脸,当着一众人的面,竟低声呜咽起来。
方才笑声有多欢悦,如今哭声就有多凄惨。
“呜呜呜呜呜——”
他一面大哭着,一面说道,“老赵......你死得好惨呐!”
少年站在一旁,听了个胆战心惊。
这情形,就像是在给赵叔哭丧一般……
这是什么情形?!
“你……”赵巧拙皱了皱眉,此时却不容他多言。
轰隆声起,他似有所察,转头一看,那滔天的烈焰裹挟着炙热狂风向山门扑来!滚滚岩浆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寻常山石,根本没有一挡之力。
“咔嚓”几声巨响,在高温的炙烤之下,山门轰然碎裂,岩浆决堤,倾泻而出。
那老酒鬼也不是真傻,看见此情此景,顿时止住哭声——
千言万语,活命要紧!
两人默契无比,赵巧拙将少年一揽,那老酒鬼竟一把将地上的青年拽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飞身而起,落在了高处。
而这余下的门人便不那么好运了……此次风门全员出动,为的就是这来去谷的秘闻与来去医仙。或许连风门门主也未曾预料到,此行凶险,半路杀出来个老醉鬼不说,那赵巧拙竟然真舍得将来去谷一把火烧了……
他们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这怒涛汹涌的炎浪吞噬。而那山路上堆着的人此时更是惊惧难当,四散而逃。
可这速度又怎比得过它?运气好些的,爬到树上,留了个全尸。运气不好的,顷刻之间就没了影,尸骨无存。
惨叫迭起,哭天丧地。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救命啊!”
“好烫!好烫!啊——”
“……”
苏决明看着底下惨状,忽然想起那一日,苏家满目鲜红。
如今情势逆转,可他却没有半点大仇得报的快意——余烬散去之后,胸中只剩无尽悲怆。
他的仇人还在身旁,不省人事……
苏决明看了看赵巧拙手中的宝剑。
只消一剑,就能将他的心脏洞穿。
手刃仇人,乃是人生快事。
可少年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他的脑海中,数以万计的冤魂在叫嚣着,与这熔浆中挣扎的声音相聚。
悲鸣,生欲。
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恶寒……
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不喜欢死人……
他也下不去手。
身旁两位武学尊者,冷漠地看着这数以千计,苦苦挣扎的一众门人,却都没有相救的意思。
“赵叔,他们该死么?”
他忽然问道。
男人微笑:“该。”
他怔了怔,似乎这答案不该从他口中得出。
那双老眼之中,满是燃烧着的熔岩烈焰。
他方想起刚才这老酒鬼说的话。
——“来去医仙何在?”
少年皱了皱眉。
“老赵,你糊涂啦……”那老酒鬼又想起这件事,遂“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真的喝了‘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少年狐疑,“那是什么?”
“是好酒。”赵巧拙一捋胡须,笑着附和道。
“轰隆隆——”
山石彻底倾塌,热浪滚滚,这绿意盎然的幽谷,终究在一夕之间覆灭。
这场景,似乎在十几年前见过。
老翁叹息着摇头,面上挂着残泪。
“酒,酒……”他又开始含混不清地呓语,“都是好酒……呜呜呜呜呜——”
苏决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赵叔常提到的那位来无影,去无踪的无忧老。
“酒没了,可以再酿。”赵巧拙目光飘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时,他怀中抱着白衣女子,背上背着婴孩。
女子奄奄一息,婴孩啼哭不已。
他们也是如此立于绝顶,看着盔甲与白骨在赤浆中漂荡。
“一人之罪……”气若游丝的女人费力地睁开眼,“苍生何辜……”
这哀恸的声音穿溯岁月,此时却又飘回他的耳畔。
苍生何辜?
那他的榕儿又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