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也是。在这地方待的久了,人都变得迟钝了。”叶染衣轻声回道,“小楼,你知道么?我小时候就学会骑马了。在白州,我家后山有一片很宽阔的平野。每逢春夏,冰雪消融,便是一望无际的莽莽青原,届时我们可以好好比试一番。”
“叶哥,此行我们不去白州,是去沧州。”慕小楼轻声提醒道,“叶家如今在沧州落脚。”
说来有些滑稽,他这个外人,却比他叶染衣更了解叶家所在。
“哦......你瞧我这记性,是去沧州。”叶染衣赧然道,“无妨,听说沧州宽阔平坦,想来也有相宜的地段。等到了沧州,我们再比试。”
“嗯,好。”
慕小楼含笑点头。
“都听叶哥的。”
叶染衣看着眼前的西华门,它近在咫尺,平日里不足为奇的宫门,如今却宛如什么稀世奇珍。
这就是数以百计的族人以生命为他开辟的生路。
幸好,这一次,并非只他一人。
“到了......我们——”
叶染衣回过头,看见眼前的慕小楼兀自张着嘴,却没能出声。下一刻,他的嘴中忽然大口大口地吐出殷红色的血块,若是敌人的血,那便多得有些吓人了......
叶染衣怔了怔,脑海混沌,一时却没想起该说什么。
却见对方淡然抹了抹脸,以双臂撑着身子。
马蹄哒哒,回荡在叶染衣的耳畔。
“小楼,你怎么了?”
终究是没能撑住,他臂膊一软,忽而向前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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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染衣陡然睁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一根足有三尺之长的箭矢,将这高大壮硕的男子当胸扎了个对穿。难怪自己方才直觉后背钝痛,原来这矢镞亦已伤到了自己,可想而知那结结实实吃下这一箭的人,该有多疼?!
他终于看清了,原来一直在身旁啜泣的,乃是那对方的胞妹,慕姑娘。
“灵犀,别...哭。还不是……哭的时候。”
慕小楼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替小妹擦去眼泪,只是那眼泪似乎如何也擦不净,反倒令她那一张娇颜染上血污。
终于,他放弃了这一举动,只是捂着伤处咳了咳。
那伤处一汩一汩地冒着血,可他却毫不在意。
叶染衣怔忪看着这对兄妹,只见慕灵犀发狠一般将慕小楼的身躯抬了起来。这过程颇为费力,而身后追兵正要上前,不多时便与那慕灵犀带来的死士缠斗在一起。
只是终究寡不敌众,这黑衣死士又怎么能抵得过越来越多的皇城禁军呢?在一阵犹如潮涌的激战之后,那挡在他们身前的死士已然所剩无多,慕小楼终于歇够了力气,攒足精神撑起身子。
“灵犀,带着叶哥走。”
“我不!!!要走一起走!”慕灵犀断喝一声。
他们兄妹齐心,慕灵犀自然晓得自己的兄长此时在打什么算盘。只是对方不由分说地将叶染衣丢上了她的马背,随后将缰绳交于她手中。
“听话,哥随后就来。”
慕小楼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虽然这笑有心无力,不过这已经是眼下他能摆出的最为温和的笑了。
“骗人!你骗人!我们一起走!”慕灵犀被慕小楼几乎是押着送上马背,却哭得撕心裂肺,她紧紧扯住对方的衣袖,怎的也不肯松手。
“你骗我!你骗我!”
“活下去!保护好叶哥!”慕小楼并不理会她,猛地拔出胸前箭矢,扎在那马股之上,马儿吃痛倾发。
“走!”
——叶哥,你说的人心,我确是不懂。但我力气大,别的活计,不论怎样我都能做好!
——可惜这一次,没法跟着你了......
他一把握住那身旁士兵刺来的长枪,对方一怔,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就被削去了首级。只不过慕小楼中意的乃是这把长枪,他将其举过头顶,猛喝一声。
“嗖——”
那长枪竟随着他那钢铁般的硕臂凌空飞出,宛如紫电苍蛟,以石破天惊的气势直射向那高渺城楼。
“砰!”
石块倾塌,慕小楼甚至能听到众人惊呼声,惨叫声,还有慌作一团的忙乱声。
“救驾!”
他回望了一眼那已然掠出长门的快马,随后被一道接着一道尖锐的利器洞穿,终于彻底闭上了双眼。
在最后的余光之中,天边正隐隐泛白。远处盘桓着鸟雀,啁啁啾啾。
他终于称心如意地笑了。
——可惜,直到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尝尝那方糕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