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颠三倒四的话语并不妨碍顾见春理解,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额前突突直跳。
难怪师父一见着他就要走,原来是“做贼心虚”。
少女朱唇开阖,似是在提醒他。
“那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顾见春有些失语,遥想方才少女问他问题之时,还以为是生死存亡,命悬一线。眼下形势一转,竟又轮到他来提问了。
小主,
“第三个问题......”
他想了想,终于将手掌落下,直直盯着对方的眸子。
“小湄,师兄不高兴了。”
少女歪了歪头,疑惑不已。
这算是哪门子问题?
于是她颇为宽容地主动问道:
“师兄为什么不高兴呢?”
印象之中,这年长于她,亦兄亦友的男人,好像从来都是宽和容忍,好像每次都能化解她的不豫,好像从未露出过名为“愤怒”的神情。
至少在她面前,这是第一次。
她忽然眯眼一笑,捏了捏顾见春的面颊,那触感一如她想象的那样。
“景明,不要不高兴了...”
只是这好似耍赖的举动却没能将对方逗笑,又或者,对方要说的事,远比她这般逗趣耍赖要认真得多。
“小湄,你一点也不在乎你自己。你让师兄不高兴了。”
顾见春看着她的眼眸,紧紧扣着那单薄玉肩,仿佛如此便能避免令对方中途逃离。
“小湄,在你心里,究竟当我是什么?你以为我为何要追来找你?你以为我为何要装作未曾察觉,还要那孩子递草扎蝴蝶给你?你以为你为何能轻易骗到我?你以为我为何拼着坠崖也不愿意松手?”
少女面上一僵,饶是酒醉之后再性情有变,此时却多少能感觉到那话语之中的咄咄逼人了。可这股气势,绝不会因着她神情变化而轻易衰减。
顾见春深吸一口气,面色沉沉。
“你知晓我一定会来找你,知晓我一定会看穿你的伪装,知晓我愿意陪你回栖梧山,知晓我肯定会上你的当,知晓我绝不会放手,让你从这里......”
他话音一顿,几乎连那不祥的话语都不愿说出口。
“就是这样,一切如你所愿。但是...理应如此么?”
他缓了缓那即将令他失控的情绪,低声问道:
“难道你从未想过为什么吗?”
那话音微不可察,只是在这避无可避的峭壁之旁,再无别的声响会打扰他们。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知晓原因,实则只是...想糟践我的心意,是不是?”
“不是!”
少女猛地脱口而出,随后却垂下眼眸,似喜似悲。
“不是的......”
她咬了咬唇瓣,轻声辩解道。
“对不起,师兄,我......”
“我想听的不是道歉。”顾见春摇了摇头,面上有些落寞,“你知不知道,你以为万无一失的栈桥,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万丈之渊,一旦坠落,粉身碎骨,尸首无存。”
“可我还是随你站在这里了,小湄。”
“你还不明白么?”
她胸中如万鼓齐擂,又如万籁俱寂。一时间,那满溢的甜蜜与苦涩齐齐涌进她的心头。一如她方才饮下第一坛槐花酒之时,就惊讶于这甘甜与清苦交织的滋味。此时此刻,她的心绪一如浸了千万年的槐花酒,沉醉而悸动。
她努力按了按心口,想要平复这种悦动。
若是身体之中当真有什么冰霜之毒的话,此时应当能听到那冰凌消融的“滋滋”声吧?
“我......”
当然明白。
只是她忽然发觉那“滋滋”之声并非她的错觉,脸颊上愈演俞烈的炽热也并非她的错觉。
一瞬间,耳边似有狂风呼啸,呜咽不止。
她怔了怔,随后视线渐渐模糊。
在意识游离的最后一刻,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如同一片雪花无力落下,正落在对方臂弯之间。
——下次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
恍惚间,她想起那槐花酒的味道。
——也好,就当她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