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欲争辩,再一抬眼,眼前哪还有那老者的身影?
顾见春回过神来,望向手中食盘,这才轻轻叩了叩门扉。
“小湄,睡了么?”
思及昨日,顾见春却忽而有些赧然,一说是近乡情怯,亦或是无颜以对。在小湄面前,自己向来恪守兄长之德,却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先动了歪念,做了那小人之举。
是啊…说来,自己当真应该与小湄好好道歉……真不晓得待她回过神来,想起昨日之事,会不会对自己动手,一剑结果了自己?
顾见春略感无奈,莫说如今,就是以自己从前在武学上的造诣,都不一定能胜过她。更何况倘若真动起手来,他不保证那小丫头究竟几时能消气。如今她视物有碍,若是伤着她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了,她昨日喝酒,似乎还伤了眼睛。方才稍一试探,便叫他知晓。稍后却还要与她好好说说,为何瞒着他。
顾见春思绪纷纷,不论怎么想,这件事都是自己有错在先。此时不见回应,他难免心中忐忑。
“小湄,师父今日做了许多菜,你许久没有尝过师父的手艺,一定想得紧。你不是说你饿了?正巧我也没吃,陪你一起吃吧?”
屋中静默,此时此刻,即便是迟钝如他,也总能察觉出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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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湄?!”
他骤然将门推开,果不其然,屋中一片凌乱,寒霜凛冽,唯有那紫衣少女倒于霜花之中,气息奄奄。他径直冲过去,全然不顾那刺骨冰凌,一把将其抱起。
“小湄!醒醒!小湄!”
怀中娇躯颓软如眠,只是少女面上的点点泪痕,与她那紧蹙的黛眉,却昭示着即便入梦,这也并非一场美梦。
他当即将其揽于怀中,因着那身躯正因寒凉而颤颤发抖。而即便他如何想要将这霜花捂融,那白色雾气却源源不断地自她身上涌起。这情状对顾见春而言,已并非初见。在问剑山庄,他便亲眼目睹少女寒毒失控的样貌。有所判断,便再不犹豫,抱起她夺门而出。
一只手将他衣襟攥住。
即便是神志不清之时,少女口中依然呢喃不止。
“娘亲…娘亲……”
梦中的少女低声泣诉。
顾见春脚下不停,头一回觉得这屋子与师父的屋子隔了那么远。
若是有轻功…
若是有轻功……
——不,若他能将那些坏人都打跑,若是自那时候起,他就能独当一面…
——若是那时候能保护她,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顾见春细声宽慰那神智陷入囹圄的少女。
“小湄不怕,师兄会带你去找娘亲。”
可衣襟上的那只手却将他攥得更紧。
“不要走……”
顾见春只觉得心痛如割,恨不得以身代其承受这噩梦之苦。
——可是对他而言,在这短暂的二十余载的人生中,做过最可怕的噩梦,就是失去她。所有不遂意的源头,也只是与她分别。
——如今她就在眼前,就在他怀中,可是除了抱紧她,安抚她,自己便再也做不到任何一件事。她总是有那么多的心事,那么多的愁怨,那么多的秘密。会不会正因为知晓他的无能为力,所以选择独自背负?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怎么也够不着她。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到底…还能做什么?
“娘亲,不要走……”
少女啜然而哭,如同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兽。那泪珠挂在长睫,竟也化作白色霜花,如破茧振翅,又如风中残翼。
“不走,不走。小湄别怕。我们去找师父。”
他将少女的额头按于自己胸前,她从小就怕冷,此时应当是冻坏了吧?
“不要走……”
少女只晓得不停地呢喃。
——他怎么忍心再继续瞒着她呢?
顾见春咬了咬牙,终于沉声道:
“小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你醒来,师兄就告诉你娘亲在哪里,好么?”
似乎是听到了“娘亲”的字眼,少女竟果真停下抽泣,皱着一张小脸沉沉睡去。
……
老者吐气吸纳,缓缓收掌。
一旁的顾见春与苏决明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直到老者身前的少女身子一软,被其缓缓顿于榻上,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她……”
顾见春快步上前,方想说些什么,却被老者以眼神制止。
“出去说。”
“当年之事,想必你已经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