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夕色下,那白须白眉的老者自有一派仙风道骨。
“是。徒儿已从师妹口中尽数得知。”
“想必你也知道,她如今所修炼的功法,正是与栖梧山的功法相克。”
“是。师父曾于桑水之上救徒儿一命,徒儿亦是自那时知晓这功法之利害。”
“嗯……那你也一定知道,本门功法,实则有两脉心诀了?”
“是。不敢欺瞒师父,这逆沧浪诀,正是徒儿与师妹于栖梧山之中的某处洞天之境寻得。只是威力甚大,后果不堪设想,故此一直未敢……”
“是未敢,还是她教你这么做的?”
“是…师妹所说。”
老者缓缓叹了一口气。
“当日为师逐她下山,正是察觉她心术不正,以逆沧浪诀残害人命,嗜杀成性,非但难成大才,还会让栖梧山招致祸患……”
眼见着老者声声批驳,顾见春急声解释道:
“师父,小湄她不是滥杀无辜……”
可老者却不带什么旁的情绪。
“不论是与不是,如今也是了。”
顾见春默然,这是事实,如何也无从辩驳。十恶司......想必师父也一定知晓小湄这些年的行径吧?那么师父对小湄的成见,也就无可避免了。
“景明,你可知,为何为师从不曾告诉你,你师妹的去处?”
“徒儿不敢妄加揣测。”
老者抚着白须,沉声道:
“你们行前,为师曾为你二人起了一卦。卦象所云,若是心无旁骛,便可逞心如意,事有所成。所以为师告诫你二人,莫管闲事。景明,此事你可还记得?”
顾见春点头:“自然记得。可是师父,那盗匪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徒儿不得不管。”
“那你们救下人了么?”
“未曾。”
“那你们的行径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主,
顾见春当即拱手道:
“师父,圣人训,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为义所在。即便我们并未成功,也总比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他们害人要好。不管怎样,徒儿不曾后悔当日所为。即便招致祸患,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唯义所在。景明,你此番下山,倒是有所长进。”
老者道面色竟缓和许多。
顾见春不解:“师父,这又与师妹的去处有何关联呢?”
只是老者却反问道:
“景明,人生多歧路,有取舍。是故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如今你可明白?”
顾见春目光一凛。
原来老者是在说,不告诉他小湄的去处,便是在替他取舍?
——可他为何要舍?
“师父,徒儿以为,在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之前,先要知晓何所为,何所不为。在徒儿心中,师父与师妹同样重要,都是徒儿至亲至爱之人。若是人连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都无法挽救,又何谈大丈夫?”
“景明,一意孤行,只会招致祸患。既有前车之鉴,你还嫌教训不够么?”
顾见春坚持道:“师父,既然您说前车之鉴,那徒儿以为,这祸事皆由徒儿酿成,徒儿自当竭力弥补。常言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如今师妹因为徒儿受此磨难,徒儿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老者摇了摇头:“即便你师妹并未因此而怪罪你,也并不以为这是你的错?”
“是。即便师妹不怪,徒儿亦日日剜心,不得安宁。”
“即便你的一厢情愿,恐怕只会招致更大的祸患?”
“是。即便招致祸患,徒儿也甘之如饴,在所不辞。”
“唉…罢了。”老者长叹一声,“你们两个啊……”
——老者并未说下去。只是顾见春却隐隐觉得,老者似乎隐瞒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小湄应当没事了。待她醒来,你们一道来见为师。”
临走时,老者不忘看了一眼苏决明。
“决明亦可前来。”
“是。”
“记得带上你的剑。”
夕色之中,老者的神情似乎苍老许多。不,准确来说,是疲惫与力竭。
——想必方才运功之时,耗费了师父不少心力。
顾见春一时不忍,可终究未能开口说什么。
师父离去之时,像是又发怒了。想来也理所当然,遇上他这样不知变通,固执己见的徒弟,没有谁能不怒吧?
——他又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