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春瞳孔一缩,心中忐忑坠然落定。
这答案出乎意料,但细想之下,又分外合理。
十恶司,谢景之。
——他怎么会忘了,那与他订下半局之约的锦衣男子,与他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十恶司究竟是何种存在?
小湄身为十恶司之人,自当为十恶司效命。她那么清醒,从不做无缘无故的事。从夺剑而别,到山中再会,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他怎么会想不到,若是真心实意想回栖梧山,少女又为何要抛下他,选择独自前来?
其实她并非是想回来,而是不得不回来。正巧自己带着青山剑,明晃晃地将这机会送到了她面前。所以从来不是什么报仇雪恨,也并非什么积怨已深,她带着剑回来,不过是想与师父讨另一把剑而已。至于自己会不会回来,又会如何抉择,从来就不在她的计算之中。
因为对她而言,一个武功尽失的“故人”,甚至还比不上他手中那把青山剑。
——那么一切是从何时开始计划的呢?实则她一早就在算计那夺剑之举了么?
不…不对,他不信,因为在那之前,对方并不知晓师父与沧浪剑的关系,而促使她下定决心,夺剑而去的,应当是那谢景之才对。
此时此刻,他反倒恨自己能如此清醒,甚至还能分明地看出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就好像…一定要为她的行径寻得什么合适的理由才甘心。
实则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若是像世人所传,将她视为恶人,一切都顺理成章不是么?
——可他偏偏心有不甘。
——那么…今晨那些剖心之谈,前日醉酒时的汹涌情愫,还有更早之时,在自己怀中落下的泪,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君意难违,好一个君意难违……
老者得到答案,便不追问,转而看向爱徒。
“景明,那么你呢?”
思绪到此为止。
顾见春闭了闭眼,须臾,却叹了一口气。
“——景明只为救人。”
他想,他已经足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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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这一战,终究避无可避。
“那便开始吧。”
老者跟着叹息道。
……
“——是不是很惊讶?”
夜来浅笑吟吟,若非他二人分立于一端,各自握着剑,顾见春几乎要以为他们正如小时候一般,闲坐于庭,言笑晏晏。
“——我以为,你会猜到的,结果没想到你还是那么笨。”
夜来偏了偏头,有些顽劣地笑道。
“小湄,你知晓我不会对你出手,如今的我,也没有还手之力。”顾见春叹息一声,“你我…非动手不可么?”
“咦?你若是不想打,大可以认输啊?”夜来抚了抚手中木剑,细细感受那刀劈斧凿的纹路——她的确有些托大,不知这区区木剑,能将霜华诀的威力用至几成?
亦或是说,这区区木剑,能撑到几时?
“你认输,我带着剑离去。你我桥归桥,路归路,死生不复见,自当是皆大欢喜。”
“是么?小湄,既是皆大欢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一副要哭了的模样呢?”
“我自然是因为难过才哭的。”夜来眨了眨眼,努力笑道,“因为我马上就要杀了你,提前为我的好师兄难过一二。”
“我不会认输的。”顾见春沉声道。
“——那样正好。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
夜来停下了拭剑的动作,实则这木剑本无所谓趁不趁手。
她忽然正色,端端正正地竖着剑柄,秉然而立。
“师兄,请赐教。”
顾见春怔了一怔,下意识一如少年时那般抱拳回礼,可那声“请”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此剑论胜负,也论生死。
下一刻,一阵狂风拂面,夜来足尖一点,如同霜花一般顷刻袭来。
他躲闪不及,只得将剑拦于胸前命脉,“砰”地一声,那木剑之锋正正抵于他心口,生死之间,只隔着一柄未出鞘的青色宝剑。
身形迟滞一瞬,便轰然倾退而去。他挡下了这一招,却挡不住那剑招之中的凌厉内劲,在那雪地之中狼狈滚了几滚,才堪堪卸去这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