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春看着她脚下那蜿蜒而出的霜花,心中痛惜难忍。
——事到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将她击败。
“多说无益。”她眼中一抹悲色闪过,提剑便再度攻来,杀招毕露,顾见春只得左右挡下。
只是剑光交错之间,他突然发觉,这剔透的“剑衣”竟显出白痕,似是正在开裂。
“小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急退数丈,便要与她拉开身位,“停下!小湄!”
“呵,我霜华剑出,必要见血。”夜来眉目冷然,却有悲意,“已经晚了。”
她双腿如同灌铅,沉沉而坠。低头一看,原来是那霜花覆体,功力阻塞。她追之不得,只能将那木剑一把插入泥间。
看似信手一刺,实则须臾之间,便有什么正在急速变化。
周遭空气为之一凝。
“师兄,在你临死之前,让你看看我最得意的一招。”
“这一剑,名叫千山暮雪。可惜未曾寻到一把好剑,也未能用上真正的霜华诀,难免令它威力有失。”
“不过…也很美就是了。”
“用这一招为你送葬,应当无愧于你我之战了。”
“小湄……”
顾见春骇然看着那顷刻之间遍布裂痕的木剑。那紫衣少女一手握着剑,努力将其握紧。他料定只消她松手,那木剑便会瞬息化为齑粉。只是更令人惊骇的,则是那于呼吸之间缓缓停滞的落雪。
一切有形之物,都在此时此刻覆上一层白霜,兴许这一变化,在本就遍覆积雪的方寸之地并不瞩目,但待那白霜攀过冬草,攀过溪苔,攀过山岩,攀过亭木之时,却着实令万物失色失度,冬草溪苔于瞬息败落枯死,山岩亭木却在瞬息之间开裂倾颓。
唯余一阵“咔嚓”“咔嚓”声,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而来。
好在槐树下观忖的老者一掌拍向了石桌,这才使二人一树为之幸免。
顾见春看了看脚下,此时他却只能用那转动眼珠的方式来察看了——因着他全身已然覆上了一层霜花。
“咳咳咳……”
可是听觉却并未因此而迟钝,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少女正在剧烈咳嗽。
他动了动手指,却没能阻止那渐趋疯狂的寒毒。
少女一步一步行在霜花遍覆的雪地上。
“咳咳…还不认输,我就真的要杀了你了。”
顾见春心中苦笑,对方如今的模样,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不。”
可他还是听到自己低声说道。
“…不会…把剑让给你。”
“好啊。好得很……”
对方勉力一笑,似是意图以剑支着身子走来。
单是维持这样范围的寒毒,恐怕就已经倾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是好巧不巧,那伤痕遍布的木剑却在此时宛如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在发出了短促而低沉的一声“砰”之后,它终于行将就木,化作一道淡薄的烟尘,随风四散。
而在那之后,少女再难维持站姿,亦是“砰”地一声跪倒在地。
那霜花一松,方有倾退之势。只是她似乎仔细想了想,将发间的木簪抽了出来,一把刺入泥土之间。
“小湄,你!”
顾见春此时却似有怒极反笑之感。
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正腾起的滔天之怒。
好啊,好得很。
那发簪甚至还是他为她戴上的。
“咳咳……”
“我要赢了…”
少女兀自说着话,此时她只得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但是仅凭这寒毒侵体,不消半炷香,他便能在此化作一尊雕像,再无生息可言。
“你当真这么想赢得那把剑,将它送到十恶司的手中?”
“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也要践行本就错误的道路么?”
“你…不明白……”
她冷然一笑,随即再无应答。她仿佛与这冰雪融为了一体,又或者,她本就诞自冰雪。
天地凝滞,万籁无声。
唯有那飞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