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高洋是很悲伤的,一进崔暹的家门后,他却转悲为怒了,因为崔暹的老婆赵郡李氏。李氏正在吩咐下人整理崔暹的生前聚敛的财富,看着下人把一箱箱的钱币搬来搬去,李氏叹着气说:“死鬼,还好你给我留下了点东西。”李氏对高洋的来到毫无察觉,而这一切都被高洋看在眼里。
高洋进来后,给崔家的下人示意,不许通报。
在搬运钱币的人当中,还有乐安公主。乐安公主是高澄的女儿,被嫁给了崔暹的的儿子崔达拏,她之前对高洋说过,婆婆李氏对自己不好,高洋本来不以为意,这次看到李氏对乐安公主大呼小叫,这下高洋信了。
“你很想念崔仆射么?”高洋开口了。此时的李氏正沉浸在丈夫去世的悲痛和对财富占有欲中,没有注意到高洋已站在门口多时。李氏赶紧站起来,用手绢擦拭了眼泪,低着头说:“是的,陛下,我很想念亡夫。”高洋拔出了宝剑,冷冷地说:“那你自己去看望他吧。”随后,李氏的头颅滚落到地。
高洋捡起李氏的头,大骂:“想不到崔暹这老贼,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哼!”高洋让崔季舒把李氏的头扔到了墙外,至于崔暹的财产嘛,当然是充公了。崔暹虽然年纪比崔季舒大,但辈分上却是侄子。看着侄子死后的下场,崔季舒更加谨慎了。崔达拏在地方做官,因为乐安公主并没有打他小报告,所以活命,不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等北齐灭亡后,崔达拏立刻就杀死了乐安公主,这是后话。
崔暹的事情,让高洋开始了新一轮的打虎行动。高德政回家后,越想越怕,开始向皇帝请病假,说是自己瘫了。高洋对杨愔说:“朕很担心高德政的病。”杨愔想了想,笑了:“高大人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就会卧床不起呢?”
“那丞相的意思?”
“陛下如果起用他当冀州刺史,他的病立马就痊愈了。”
高洋采纳了杨愔的建议。果然,还是杨愔了解高德政,高德政一见到皇帝任命的诏书,马上就坐起来了,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呀。自己渤海老家不就在冀州么,能回老家去当刺史,远离权力斗争,这多好!高德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安排家里人收拾一切,准备启程去冀州。
这一切都在高洋的监视之中,高德政很兴奋,高洋很愤怒。
四月十一日,高洋带着杨愔、刘桃枝等人,气势汹汹地就前往了高德政的府邸。本该是自己去叩谢皇恩,怎么皇帝自己来了?高德政疑惑不解,吞吞吐吐地问:“陛下,您怎么亲自登门了,有失远迎······”高德政还躺在床上,继续演戏。
“听说你卧床不起,朕来给你扎扎针。”
高洋拿起小刀,朝着高德政的手臂划过去,床上流了一滩血,高德政哇哇大叫,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看来陛下医术高明,高大人的病一下就好了。”杨愔从皇帝背后走了出来,嘴角露出微笑。
高德政知道自己露馅了,开始不停解释。高洋才不听你的解释,淡淡地说:“来呀,反正高大人也卧床不起,双脚已经没用了,砍了。”两个壮士把高德政擒住按倒在地,高洋示意让刘桃枝动手。高德政平时和刘桃枝关系比较好,经常陪着皇帝一起玩耍,所以,刘桃枝迟迟不动手。
“你不砍他的脚,朕就砍你的头!”高洋恶狠狠地说。眼睛一闭,刘桃枝大喝一声,挥刀下去。高德政的三个脚指头就被砍了下来,惨叫声回荡在院里,妻子很快听到了丈夫的惨叫,内心焦急如焚。这妹子属于胸大无脑型,她竟然从内室中叫人抬出了四箱珍宝,跪倒在皇帝面前,说是一点心意,让皇帝放了自己老公。
“好呀,朕的宫里都没有这些宝物呢!”看着这些黄金、翡翠、玛瑙,高洋瞠目结舌,朝着地上哀嚎的高德政咆哮,“说,你哪儿来的这些珍宝?”
高德政疼得说不出话,还是妻子不打自招,哭着说都是北魏元氏送的贿赂。高洋本来打算放过高德政的,一听高德政居然和北魏的皇族还有利益往来,他立刻起了杀心。高洋下令,满门抄斩,高德政一家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北魏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可元氏皇族居然还和当朝贵族有往来,想到这里,高洋又愤怒了,那么彻底铲除元氏余孽就提上了日程。领导有需要,那下属就要行动。五月十二,天文学大师宋景业上奏,说今年应该除旧布新。高洋大喜,心里想着:看来这是天意呀,除旧布新,不就是上天要让我杀掉元氏以除旧,壮大高氏以迎新么?
元韶也不失时机地拍马屁:“陛下,我们大齐应当革除旧制,以顺应天意。”
高洋正要找元氏的麻烦,没想到元韶却送上门来。高洋笑着问:“姐夫,依你看,为啥光武帝刘秀能中兴汉朝呢?”元韶只顾着讨好,根本来不及思考,随口答道:“因为当初王莽没有把姓刘的杀干净。”
哇,不愧是好基友,好姐夫,不愧是男扮女装来讨好我的男人,你这不巧了么?高洋哼了一声:“哦,姐夫,难道你深明大义,为了大齐的基业,那只好委屈你们元氏了。”元韶不知道高洋啥意思,他隐约感觉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好像不太妙。高洋即刻发布口谕:“来呀,传朕旨意,把元氏悉数诛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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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韶后悔也来不及,瘫倒在地。高洋乐了:“感谢姐夫的妙计。”当天,元韶被关了起来,高洋让御史中丞毕义云亲自看管。接下来的十多天,元氏被各个击破,皇帝的军队在全国各地捕杀元氏皇族。这场政治清洗中,元氏一族前后死去的共有七百二十一人,尸体全部扔入了漳河水内,老百姓剖鱼时往往能见到人的指甲,邺城周围的人因此很久都不再吃鱼了。
高洋完全把这次杀戮当成了游戏。高洋当时正在和刘桃枝等人玩纸鸢,突发奇想,高洋问刘桃枝:“你说人可以乘坐纸鸢飞翔么?”刘桃枝笑道:“陛下,这么多元氏的罪犯,咱们做个实验不就知道了么!”高洋豁然开朗,拍着大腿说:“妙呀,还得是你刘桃枝。”
高洋强迫十几个元氏皇族从金凤台乘上纸鸢朝下面飞,有的还没起飞就被吓死了,有的刚飞出去就落地摔死,偏偏元黄头比较幸运,居然在纸鸢上飞了一圈安然落在地上,毫发无伤。刘桃枝大喊:“陛下快看!”高洋眉开眼笑:“哇,真的这么神奇,元黄头居然没事。”
元黄头以为自己因祸得福,肯定要被释放了,结果高洋把他交给了毕义云。毕义云当初可是在高澄手下和宋游道、宋钦道等人齐名的酷吏,你司马消难不是狂么,还不是被毕义云给逼反了,元黄头落在他手里,可想而知。毕义云把元黄头和元韶关在一起,并且断绝了饮食,等着他们自相残杀。
刚开始,元韶、元黄头二人互相勉励,追忆往昔祖辈的峥嵘岁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几天?时间已过去了十天了,元韶、元黄头饿得皮包骨,仿佛风一吹,就得散成灰,然而他们两并没有像萧圆照、萧圆正兄弟啃食胳膊那样,只是在啃食衣袖。
元黄头吞下了一口布料,强忍着饥饿说:“哥,你,你可是把咱们元氏害惨了。呵呵,反正,反正我们早就该在河阴之变中死绝的,无所谓,呵呵。”元韶气息微弱:“兄弟,我对不住,对不住你,当初,济阴王骂得对,我这是遭报应了。”当初高洋称帝,元韶积极支持,济阴王元晖业骂他出卖国家出卖灵魂,骂他不得好死,现在真的应验了。
呼天抢地也没有任何回音,五月二十七日,元韶、元黄头饿死在了地牢,元韶之死,象征着北魏政权彻底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大屠杀中,也有元氏为了活命而卑躬屈膝的,任何时代都不缺这种人,当时的定襄县县令元景安就是如此。元景安多次上书给高洋,表示要改姓高,希望得到恩准。堂兄元景皓不以为然,鄙夷地说:“你怎么能数典忘祖,改掉本姓却去姓别人的姓?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元景安用袖口捂住元景皓,低声说:“哥,这话说不得呀。”元景安并不是要救元景皓的命,反而是要他的命。元景安思来想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便亲自到邺城告密,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一条命。高洋派人去杀了元景皓,也给元景安赐姓为“高”。元景皓发明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个成语后,就光荣牺牲了。
元景安也是老革命了,先后跟过元修、高欢、高澄、高洋,多次参加和西魏、北周的战争,他的命还比较长,活到了北齐灭亡,最后在北周做了大官,在一次讨伐胡人的战争中死去。元景安和元景皓究竟孰是孰非呢?各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八月十九日,高洋下令:“民间百姓中如果有父祖辈的人假冒元氏的姓的,或因为受元氏的携带养育而假托姓元氏的,不管年代远近,一律让他们改复本姓。”也就是说,元氏皇族不仅从肉体上,从精神上也彻底消失了。
6.十年天子
九月,辛术、可朱浑元等开国功臣的死讯相继传来,高洋闷闷不乐,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又有强势的皇亲国戚威逼,高殷又不争气,想着这些,高洋也病了。
李祖娥寸步不离地照顾,红着眼忍着泪对高洋说:“洋哥哥,你一定会痊愈的,放心。”
“呵呵,祖娥妹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朕这辈子没有白活,死也不能死在病榻上,来,扶我起床。”高洋仿佛瞬间痊愈了一般,充满了活力。
高洋带着李祖娥、高殷等少数人,前往泰山游玩,打算在死前再次领略这大好河山。金秋季节,层林尽染,放眼望去,天高地阔,万物收入眼底,美不胜收。这时候,有一个道士路过,高洋让刘桃枝把他叫了过来。
“老道,你看朕能做多久的天子?”高洋问道。
道士在一番神操作后,他掐指一算,煞有介事地说:“三十。”说罢后扬长而去。李祖娥大喜:“恭喜洋哥,你看,臣妾早就说过,你一定能痊愈的。”高洋也很高兴:“这道士没有欺骗我,他也知道我只能做十年的天子。”李祖娥有些疑惑,问道:“道士明明说的是三十呀,不就是三十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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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三十拆开不就是十年十月十日么?”高洋很自豪地笑了。
李祖娥只是看着别处,右手紧紧攥住高殷,没有说话。看着妻子那纯洁的脸庞,再看看儿子那无邪的模样,高洋也有万般不舍,仰天长啸一声。
“洋哥哥······”李祖娥欲言又止,只是呆呆看着高洋。
高洋平静地说:“祖娥妹妹,人生必有一死,我并不惧怕死亡。只是咱们殷儿还小,恐怕有人会夺他的皇位。”高洋摸了摸高殷的头,蹲下身来说:“孩子,以后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父,父皇,什么,什么是交给我,您,您不是好好的么?”高殷不仅被高洋吓结巴了,智商方面也受到了影响。
“咳咳······”高洋只是干咳了两声,他越来越虚弱了,本来也是强撑着身体登山的,突然,高洋一口气没上来,栽倒在地。随从们赶紧把他抬起来,朝着晋阳赶路。
十月初十,崔季舒、徐之才两位医学人才先后摇头从高洋的寝宫走出去,宣布了高洋进入弥留之际。高洋召来了高演、高湛等兄弟,以及杨愔、高归彦、燕子献、郑颐、可朱浑天和、宋钦道、宋游道等大臣,以交代后事。在李祖娥和高殷的哭声中,高洋口授遗诏,让杨愔、燕子献、高归彦、郑颐四人辅助高殷处理政务,表示丧事从简安排。
燕子献出道很早,之前跟过宇文泰,后来出使柔然之际投靠了高欢,一直从事文职工作,没怎么露脸,但为人踏实有能力,所以被皇帝信任;可朱浑天和是可朱浑元的弟弟。
大家领命而去,高洋转头对高演,带着哭腔说:“六弟,二哥先走了,我儿痴呆,你也看到了,如果要夺取皇位也随你去,但请你不要杀害殷儿。”
“臣弟万万不敢,陛下请放心······”高演不停地磕头,头都磕出血了。听到这里,李祖娥哭得更伤心了,使劲搂着高殷。
高洋看着高演不停地磕头,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最后闭上了眼睛,时年三十四岁,距离他称帝的天保元年550年,刚好十年十月十日。当然,高洋的神预言只是一种巧合,或者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十九日,群臣为高洋发丧。治丧委员会主任杨愔请来魏收、邢邵、阳休之等文人置办礼仪,高湜负责导引棺椁、给皇帝送行。
娄昭君、李祖娥、高殷哭得肝肠寸断,高演、高湛以及其他大臣,只是干嚎,没有眼泪,除了杨愔。“陛下,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呀!呜呜······”杨愔抚摸着棺材,嚎啕大哭。杨愔是高洋一步步提拔上来的,是他最倚重的大臣,在高洋“发疯”那段时间,全国政务都是由杨愔来具体操办,这种信任,让杨愔死心塌地。
高湛用手肘蹭了一下高演,说:“六哥,你看。”高演看了看杨愔,低声说:“可惜了这样的忠臣。”高湛若有所思,他知道六哥的意思,这样的忠臣必定要和自己作对。斛律金、贺拔仁等等将领也从外地赶回来奔丧,他们都沉默无语,一会儿看看瑟瑟发抖的高殷,一会儿看看凶光毕露的高演兄弟,今后的局势一目了然。
来到下葬的地方,按照正常程序是要吹奏丧笛,但高湜叫停了吹笛演奏队,大声说:“至尊最了解臣下,臣下也最了解至尊,陛下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