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伊什塔尔

伊斯特里亚 王崊清 5316 字 27天前

年代学:约公元前1266年之后

经文正文:

从尼尼微城上的颅骸,到那被暗算的东岸会盟,再到卡拉纳的沦陷,从阿托尔人弃城西征,杜尔-卡特利姆之役的惨败,最后来到了安德烈死前的嘱托,在雅威把安德烈一家和赫尔维蒂的移民带回这个世界以后,他继续秉承着不做任何干涉的原则,让安德烈能够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产生最自然的互动与牵系。

后来,阿托尔的国运一天天的恶化,奥莱克西的家人死去,无恶不作的拉贵尔与卡拉赫的勾结,整个北方生灵涂炭,面对这一切,苏珊娜(雅威)都默默忍受,未曾干预或改变,她只是继续扮作一位普通的公主,陪在安德烈的左右,跟随他四处迁徙,静静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在这悲惨的命运之中,安德烈也确实展现出了只有他才具有的那些高贵的品格和特征,但所有这些,都没有激发出她内心中更多的感触了,甚至不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在课堂上毫无顾忌、忿世独醒的青涩的大学生做出演讲时的感觉来的更多。

一段自述记在下面,雅威说:“因为我感受到了,后来安德烈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扮演……自从他的父亲被俘虏以后,他就在扮演一位并不是他自己的人——一位完美的王子、勇敢的将军,一位坚守誓言,守护着我、守护着他的母亲还有阿托尔所有妇孺的骑士,一个成熟的男人。然而,只有一位向生命之苦低头、向世界和命运妥协的人,才会开始变得成熟起来,而那已不再是‘他’——那个我一直在寻找的,传说中的‘萨尔贡’给我留下的感觉了……

“至于奥莱克西。他更不是了……虽然早在卡拉纳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那些年他和他的家庭所遭受的苦难,让他学会了自立,从那个文弱羞涩的男孩,成长为了一匹千里良驹。他的变化让我惊讶,他的聪明、谋略和成熟甚至让安德烈都在偷偷地学习……但他的性格并未给我带来任何类灵魂深度的触动,因为他与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完全相异,直到那一刻的发生。”

关于安德烈死后,奥莱克西与苏珊娜的事,由一段记述记在下面:在东方的高山上,在那由鹅卵石铺成的古老的小径上,两匹马悠悠地行走着。那是图喾尔第·尼努尔塔与苏珊娜·宁伽勒在前往遥远苏西亚那(Susiana)的路上。穿行于山间浓密的松树林,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是上苍赐予二人脱离险境后的祝福。他们两个人之间依旧那么少言寡语,尽管他们现在只剩彼此,却仍然难以打破心中的壁垒。最初,图喾尔第想要带苏珊娜回到卡拉纳去找她的养父母,但苏珊娜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两位老人了,况且这对他们自己以及她的养父母来说都太危险了。所以,他们想到了埃兰——也就是苏珊娜母亲扎莱的故乡;他们相信,那里会是远离这场北方纷争最安全的庇护所,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他们。在驿站停歇后不久,在渡过有着甘甜水流的圣河卡尔赫(Karkheh)之后,他们来到山下的一片沃土;那里是恬静的埃兰村社。周围散落着石头和泥砖砌成的房屋,屋顶覆盖着稻草。他们将手中的武器和铠甲卖了,买了一块地;在那里,图喾尔第盖起了一座小房子,他改回了奥莱克西的名字,隐去了自己的姓氏,成为了一名樵夫。

一开始他与苏珊娜分床而卧,他们互相之间用全名称呼对方;然而,随着春夏秋冬的轮替,他们逐渐彼此照顾、依靠。在晨曦中,他们一起上山采摘野果,阳光为他们的身影镶上金边。午后,他们携手烹调菜肴,炊烟袅袅,仿佛将他们的心意也一并传递。

夜幕降临前,他们到半山腰去看夕阳,那如画的天空将他们的心灵紧密相连。每当不眠之夜,他们便在火炉旁促膝长谈,回忆着从歌篾以来的点滴过往。他们开始用昵称称呼对方了,也终于互相依偎在了一起。苏珊娜发现奥莱克西是一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与安德烈不同的是,他会更加的体贴别人;每当苏珊娜生病,他会走几里格的山路去为她采药、寻医;他的双手,虽被岁月磨砺得粗糙,却依然能给予她无尽的关爱和温暖。苏珊娜发现他甘愿为自己放弃心中复仇的怒火,甘愿不再回到他的战场,去度过戎马一生,甘愿就这样与她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她知道他一直默默地遵守着在安德烈临终前立下的誓言,对此她感到对奥莱克西亏欠许多。

记述结束。苏珊娜与奥莱克西生活在一起,他们一起上山采摘野果,一起烹调菜肴,一起到半山腰去看夕阳;在一个不眠之夜,他们在火炉旁促膝长谈,奥莱克西用自己的行动,慢慢抚平安德烈之死带给苏珊娜的伤痛。

是安德烈的死,让雅威(恩基)再次感受到了乌鲁卡基那殒命时带给我的悲痛;是奥莱克西的陪伴与照顾,唤醒了她内心深处对乌鲁卡基那曾对我说过的话——‘与我在乡间买一块田地,我们自己耕种,离开凡俗,忘记烦恼与忧虑,永远快乐地生活下去’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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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人共同的作用,激活了雅威记忆深处的链接,使她掉入了交界之地,一段自述记在下面,雅威说:“我想起乌鲁卡基那的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乌鲁卡基那他自己……在乌鲁卡基那还在世的时候,当我‘想到他’的时候,就同‘看到他’时一样,无法使用权柄的力量了。因为‘想到’就等同于‘见到’,正如古语所云——一个人真正的死亡,并非是肉体的消逝,而在于被世人所遗忘。当我在无数次的彷徨和迷茫中,渴求再次与这个逝去的灵魂相见,那承载无数时间的追逐与寻觅,那一头扎进阿卡西的苦海中,只为再次想起乌鲁卡基那的面庞的时候,他就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我想起他,就等同他从死里复活,让我重新与他相见……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人重新想起了他。”

自述结束。苏珊娜(雅威)第一次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带入了交界之地,就在那次同奥莱克西促膝长谈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她刚刚睡去,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在这儿了,她就是在这里想起乌鲁卡基那的一切。

“彼岸”世界中的一个普通人赫乌索因为极小概率的错误掉入了两个世界的缝隙之中——交界之地,在那里,他的灵魂投射在“此岸”之中,名为乌鲁卡基那,他的出现,让两个隔绝的世界第一次产生了碰撞,从而产生巨大的涟漪,改变了一切的进程。阿卡德的反叛,史称第一次天堂战争爆发,南纳因为猜忌,杀死了赫乌索,而后又因对赫乌索的悔过,以及不断的思念、寻觅和探求的行为,让“世界尽头”中,赫乌索残存的灵体将苏珊娜吸引到了交界之地,一段描述记在下面:交界之地里,一个蜷缩着身体,睡着的姑娘躺在那儿。不一会儿,那姑娘醒来,惊慌的环顾四周:海湾之畔,一棵巨大的无花果树屹立于此,枝叶繁茂,碧绿葱茏。她向这棵大树跑来,伏在边上,轻抚摩娑,耳朵贴在树干上,好似聆听着什么。她就是苏珊娜,她第一次涉足交界之地——这个她本不该来的地方。她缓步走向大树,用手触摸它的纹理,试图解读大树记忆。突然,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海边走去。她在临海的沙滩上捡起一颗鹅卵石,向大海投掷;然而,当她再次低下头时,发现刚才的那颗鹅卵石仍然静静地躺在原地,未曾改变位置。

描述结束,一段自述记在下面,雅威说:“当时,我感知到了不对劲,这棵树没有生命气息,这个世界也过于寂静,没有海浪的呼啸,风的吟唱,甚至当我奔跑时,都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在这个空间里,我不仅无法使用权柄的力量,就连最普通的动作也无法对环境产生任何影响和改变。那一刻,我意识到了这个地方是无法被编辑的。而我,仅仅是这个世界中的一缕游魂,这个世界的环境是静止的,唯有我意识的时间在不断流动。这棵树是死的……但这个世界却是有记忆的,它没有未来,却有一段可以查看的历史,尽管非常的短暂。”

自述结束。于是雅威(恩基)看到了交界之地诞生之初,恩基与“影子恩基”对话的全过程,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缺失了关于‘世界起源’的一切记忆——宇宙的起始、伊甸园里发生的事情、亚当和他的妻子,以及他赶走他们的原因,还有恩基亲手把这些记忆埋藏的整个过程——这发生在‘世界尽头’里,恩基与他的‘影子’之间的对话,都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

一段自述记在下面,雅威说:“这一路而来我是经历了怎样的坎坷才找到这个地方的——在阿卡德以后,我怀着强烈的情感驱动,年复一年地阅读阿卡西里的记忆,寻找着那个我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样貌的人。直到地上已过去千年,我的灵魂已渡过万亿载的岁月,才在一个不起眼的监狱世界之中找到一个可能的目标,一个勾起我心扉里某些无法言说的情怀,一个我误以为就是我要寻找的终点——安德烈,但后来这件事被证明这只是一个舛讹,一个妄想,他单纯只是与我要找的人有相似之处。

“我本以为,一切又都是徒劳的,直到安德烈的死亡,以及后来与奥莱克西隐居在埃兰山下的农田,我所经历的所有事,再次起了作用,我被冥冥中的什么力量拉进了这个地方,让我再次见到了乌鲁卡基那,并同时,我回忆起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是的,因为乌鲁卡基那的本体就在这里面,所以,我被他吸引了进来。”

自述结束。苏珊娜让时间向后流动,直到那个漂泊在黑暗、空旷荒野里的游魂(赫乌索)第一次出现的时刻——那个瞬间——她反复查看这微小时间间隔,在他掉落进来的刹那,空间中有一道很明显的裂隙出现在那里,苏珊娜让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

一段自述记在下面,雅威说:“当时也回溯到了这一时刻,发现了乌鲁卡基那的灵魂并不是从这‘世界尽头’里原生的,他是来自别的世界,我立刻意识到,他可能就是从影子恩基创造的那个‘彼岸’——也就是另一个宇宙掉落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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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我与奥莱克西生活的日子,让我潜意识中对乌鲁卡基那的思念达到了顶点。我的意识体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被拽进了这道墙里,与他的本体相聚。更重要的是,当我进来,我竟然能够看见这道‘墙’,因为我有权限看到它,这就让我和被这道‘墙’所阻隔的东西——‘彼岸’的宇宙有了可以接触的可能……可能又因为我是恩基——本质上同它的创造者“影子恩基”在早期的记忆上是同一个存在体,这堵墙在第一时间给了我查看它历史的权限,但这只是一个漏洞,这个漏洞很快就被这道墙自己修复了。

“乌鲁卡基那的本体出现在这里,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这堵墙体被设计的是如此的密不透风,即使是我,也难以用普通的方式侵入进来。但在那漫长的,无法估量长度的时间之河里,哪怕只发生过这一次,一次微小的漏洞所导致的结果,就足以改变一切了……毕竟,这‘世界尽头’是连接着这两个世界的桥梁,某个时刻,彼岸某个普通人的意识体从这微小的缝隙掉落进来,他的身影就会被投射在我的世界里。在我的世界,他展现出乌鲁卡基那的样子,我无法阅读他的记忆,是因为他本体的记忆属于暗域。在那个平行且与我们相似的世界之中——那些闪姆带来的巨人们肯定也会先后登陆,经历相似的过程,经过无数年的杂交、混血形成后来的特殊种族闪米特人——也就是乌鲁卡基那的血统,所以他确定无疑的是来自那个‘彼岸’的世界。

“他就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两个世界之间的无人之境,在两个世界之中,他都有投射体存在,分别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在我这一边,我杀了他,他的生命才在这三个世界中同时终止了,我并不想否认这个事实,因为无论他是否被人诬陷,他都是死于我之手,死于我的猜疑……当他死去,他的灵魂在这‘交界之地’也消亡了。这堵墙在后来做出了纠错和弥补,它删除了乌鲁卡基那存在过的证据——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一个亲历那场战争的人的记忆就此消失,但它却无法修改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影响,我的灵魂深处,仍然保留他带给我的每个瞬间的冲击……”

自述结束。随后,在交界之地中,苏珊娜跨越空间,缓步而来,反复微调着时间的进度。乌鲁卡基那掉入裂缝的瞬间,她凝视许久,思索着其中的奥秘。随后,她竟骇然伸出手指,试图探究那个缝隙之间的世界,窥视那神秘的“彼岸”。当她的手触及裂隙中深邃的迷雾,整个世界瞬间陷入动荡。仿佛被无形之力撕裂,景象分崩离析,扭曲成断断续续的片段,向她的身后退去。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高空抛掷,时空如同破碎的镜子,呈现出错乱和重排的景象。直至那些如雪花般的菱形纹理重新拼凑在一起,她这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她重回了自己的家园,那座坐落于卡尔赫河畔平原的温暖农舍。

一段自述记在下面,雅威说:“当时我试图硬闯‘彼岸’,被‘墙体’弹出了‘世界尽头’。”女孩解释道,“这就是我刚刚说的,墙体对漏洞做出了修补,我接触裂缝的瞬间,它识别出我记忆中与‘影子恩基’的不同部分,确定我并不是它的创造者,但是这次我却意外保留住了所有这趟旅途的记忆,无论是关于乌鲁卡基那的还是关于那些苏美尔语的‘符文’谜语,以及这两个平行世界存在的目的与意义……我尝试过再次回到‘世界尽头’去,但失败了。不过,很快那就不重要了……几天以后,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但令我震惊的是,当我用手摸着我的肚子,我竟无法窥探这孩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