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西弗斯的雨吹过洛嘉·奥瑞利安向前方抬起的面容,他向北方望去。
正如约翰·格拉玛提库斯所言,有一个人正从天际线的尽头走来。
准确地说,他骑着一匹四蹄的动物而来。
那玻璃般的四脚动物长颈长脸,内里透射出斑斓彩光一样散射的色泽。它脖子上半透明的栗色鬃毛像河谷水一样向下流,蹄子哒哒地踏着地上松软的雨中泥浆,尾巴在身后像松软的散鞭一样荡着,气度很自在,与这片垃圾场里所有的碎灯泡、拉长的玻璃线缆和脱轨的陆地列车头都大不相同。
雨水雾蒙蒙地垫成一条贴地的毯子,给它铺出一条单独的宽广道路,让它能做这灰黑世界上唯一的鲜亮物件。
奥瑞利安只在察合台口中听说过那种动物,“真正的马,”大汗说,眼里装着他的巧高里斯草原,“和你能在泰拉找到的任何一匹马都不一样,你见到它,就能认出来。”
洛嘉从地上站起来。骑马的人越发靠近,他的形貌也变得清晰。
那是个举止从容又安定的人,气度散漫,姿态显示出他接受的良好教育和丰富的阅历。
他穿着一件宽袖的外衣、银扣灰马甲和一件丝绸质地的衬衣,颜色比樱草花的浅黄略深,袖口和领子上绣着精致的刺绣,看纹饰像是蛇与鹰的纠缠组合。他马鞍上系着一个皮革制的水壶和一个小巧的手枪套,腰间则另外挂着一把布满装饰性古老雕纹佩剑。雨水落在他深金的头发和象牙般的肌肤上,仿佛变成闪着微小闪光的水晶亮片,虚无缥缈地衬出一圈光晕。
洛嘉颈部悬挂的十字架皮绳忽而断开,他迅速将它接住,紧握在手掌心里。这驱散了他灵魂里升起来的不理智的光芒。
他什么也没说,仅仅是盯着那个骑马来到这儿的人,和那匹巫术幻化的造物,然而他本就彷徨不定的脑子里已然卷过一轮惊涛骇浪。
来客打量着洛嘉·奥瑞利安,带着一种也许能说是微笑的冷淡表情。他的声音很响亮,跨过雨幕像子弹一样打过来,即使他的枪还在手枪套中。
“洛嘉·奥瑞利安,”来客说,轻轻勒住马缰,抬起下巴,“我听说过你,帝皇的第十七个儿子,忠诚的怀言者。”
约翰认出了那个很有些辨识度的声音:声音就像从厚重的天鹅绒帘幕后传来,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凛冽的压力,每一个音节都经过仔细雕琢,在潮湿的空气中引起轻微的震颤。
“导师?”约翰怀疑地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加入光明会以来,他头一次看见这名导师,而只需一眼,他就知道这名导师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为何甚少现身。
“你呢?”洛嘉向前走去,怀言者们忠实地跟在他身后,“你是谁?”
来客抚了抚水晶马的身躯,轻轻跃下,厚底马靴碾在弹起的水珠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水晶马化作虹光,朝他背后的天幕里盘旋着离去。
“你说呢?”他问,但他们都已经知道答案了。相同的血液带来的脸部的轮廓,鼻梁的弧度和玻璃弹珠一样剔透的眼睛,都足够说明来客的身份,更不必提他们相互平视的身高。
“帝皇的第十一个儿子,我们之中唯一流离在外的失路之子。”洛嘉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听见雨水顺着他的身体和衣袍颤颤巍巍地流下。“你落在了圣杯扩区?”
“啊……不太准确,但大致如此。”来客轻嗤一声,那副表情使得洛嘉看不明白,就像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仅仅以倦怠的表情流露在外。
他走近了,枪套被留在马鞍上,珍贵的佩剑还在腰间。对洛嘉与帝皇的忠心胜过了怀言者心中对原体的敬畏,数把喷火器被举起。
来客注意到这一连串的枪口,他的表情分毫未变,仅仅是解下宝剑,随手弃置,抛在泥地里,就像那东西不比这座废弃星球上的一根灯管更珍贵。
“你的名字呢,十一号?”洛嘉追问。
“伱已经说出了它,‘十一’,”十一说,“或者‘导师’。我已经有了两个代号。别为我创造第三个了,我没有兴趣。”
他仍然注视着洛嘉的脸,直直地盯着他:也许他正观察着与他来自同一个根源的另一张脸孔,又或者他正透过这张与帝皇尤其相似的面容,看着他父亲的脸。
洛嘉不喜欢这种眼神。即使祂在他们每个人之中存在,但通过任何单一个体去揣测整个的祂,仍然是足够冒犯的傲慢行径。
他最关心的问题现在只有一个。
“你背叛了吗,十一?”
十一眨了眨眼:“什么,洛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