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记神情跃然心情之激动溢于言表,他不由念道:“榆林大捷退敌于三十里外,鞑靼溃逃被斩者千人,俘虏者百人!”
杨廷和悄悄松开了紧攥着的右手,这一场仗终究是胜了,离他退下去的日子也更近一步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朱厚熜,少年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仿佛这百年以来难得的大胜也只是寻常。
“陛下如今榆林之危已解,鞑靼被击退回草原,朝廷的重心应该放在大同叛乱上了。”张璁进言道。
朱厚熜点了点头,尽管大同总兵李隆叛乱的证据并没有上呈京师,但朝廷已经默认了李隆已反。
如果他没有反,那大同被撕裂的战线该如何解释,毫无动静的大同守军又该作何解释!
想到此处费宏惊出一身冷汗,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到了眼前,正在工作着的飞翼盘上。
倘若大明没有这等神器,那今日之危就难解,甚至能埋下亡国的种子,届时他们一干人等就真的背上了万世骂名。
朱厚熜开口:“李隆虽为总兵,但没有兵部的文书、五军都督府的调令,仅凭他一人之言调不动大同军镇的将士。”
“巡抚许铭有勇有谋,再加上朕先前授予陆炳便宜行事的圣旨,李隆翻不了天!”
朱厚熜看向麦福,“替朕将大明的舆图拿来!”
他看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如今,朝廷最大的危机不在鞑靼而在白莲教!”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阳明更是一副了然之色。
“白莲教欲图在山西突围,冲出大明的封锁另谋基业”朱厚熜反问众人道:“他们能靠的是什么?”
殿内众臣默然不语,都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中。
古今欲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当今的白莲教主,似乎二者兼具而且还多了一股疯子一样的赌性。
不是疯子,谁又能轻易放弃百年的经营另谋他处。
“百姓,人口众多的百姓!”张璁脱口而出,他脸上却没有破解谜题后的自得,反而带着一股深深的沮丧。
在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是什么?
不是浩如烟海的史籍,也不是高深莫测的武功,而是那已经被这片土地培养了千年、不断进化着的人!
人口才是最大的资源,殿内众臣又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
只是他们一时拐不过弯儿来,毕竟想让百姓离开故土大规模地迁移,就是连明初的那位大帝都难以办到的事。
朱厚熜眸中冷光一闪,轻声道:“蛊虫!”
毛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费宏却是下意识地捂住小腹的位置,那恨不得将胃都给吐出来的感觉实在让人终身难忘。
“白莲教玩弄人心,以信仰为思想神灵为诱惑将寻常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上,再配合上能够影响百姓身心的蛊虫自然无往而不利。”
朱厚熜言到此处,众人的眉毛都不觉紧锁了几分。
他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殿内的诸多大臣对白莲教信仰的可怕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
狂热的信仰、毫无痛觉的身体、渴望救赎的灵魂,三者合一所造就的将是一个恐怖的杀人机器!
朱厚熜游历江湖的时候曾经到过漠北的一个边疆村落,因为阻止了血肉祭祀而被村民追杀。
那一尊被村民供奉在祭坛上的神像,就是无生老母!
即使白莲教所拥有的“忠实奉献者”可能不过千人,但也足以是一股搅动风云的力量。
“陛下,不妨调动九边军队合力围剿,像白莲教就等妖人不灭不足以平民愤,不灭不足以正法度”毛记历声道。
他话音刚落,杨廷和就提出了反对:“九边干系重大不可妄动,况且九边的战线绵延万里,调动军队最快也得十几日”
毛记一时沉默,他明白杨廷和的意思,远水解不了近渴。
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外敌抓住防御的空隙,趁机攻入大明腹地。
朱厚熜一甩龙袍,冷声道:“放他们走,以后收拾也不迟。”
毛记眉头一挑正欲出声反对,就因为朱厚熜接下来的一番话而停住了行动。
“白莲教欲谋草原,但草原的主人却不见得恶意多一个恶邻居”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卧侧之畔岂容他人酣睡,一山容不了二虎!”
“短时间内白莲教和鞑靼合作是因为有共同的利益,但如果他们彼此的利益相抵触乃至冲突合作就是空谈!”
王阳明紧接着补充道:“白莲教所图甚大而鞑靼又崇尚武力,离开大明之后二者必有一争。”
“一争?”张璁细细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万千思绪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