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看去,却也认得,是初至之日紧随段龛身侧之亲兵,至于姓名,自是不知。不消说,来者正是段龛之侄段苟儿。晨间慕容垂命其赴公主居院守卫,便一直在此,方才代人入南院之先,段苟儿内急,便出如厕,至今乃归。传闻段部大人段勤,实死于慕容恪、慕容垂兄弟攻围广固之役,故段部降燕之时,段龛已继为大人,故南夏东晋以慕容氏平广固取青州为平段龛。无论如何,段勤既死之后,段龛便是段部大人,故段苟儿高喊“休伤我主”。
众人正自愣怔,不及阻拦,段苟儿已奋不顾身冲上前,竟伸手分开人众,奔至房前门外,遂与段龛并肩,背靠木门,拔刀在手。
长孙他下令,“拿下!”众人便挥刀上前。
忽听得院门口一人怒道:“住手!”众人回头,见其统帅平北公满脸威严,站在院门之内,便一个个收住了脚。
长孙他道:“叔父——”
“他儿,此辈乃我麾下,汝之西河兵,乃在台下!此刻台下情形,尚不知如何!汝且下台。”拓跋修道。
长孙他瞠目结舌,沉默半晌,乃悻悻转身,便欲离去。拓跋修道:“慢!他儿,汝下台之后,将燕国人众下其兵刃,褫其甲胄,绑缚双手,驱入其毡帐中,命人看守即可。不可与之大起冲突!毕竟大王尚欲以二王子与中山公主联姻,不可伤了和气。”长孙他拱手称诺,领命而去。
原来方才长孙他不待拓跋修下令,便出中舍庭院至天井院中,率剩下一队军士来西舍。拓跋修已信中山公主为伪,便听之任之,毕竟若和亲公主为伪,则西舍中人并不重要,和亲大使慕容垂,则仍为要人,不但须防其逃去,亦不可与之彻底撕破脸皮,毕竟其一身系两国邦交之重,遂暂未理会长孙他率人赴西舍之举,而留中舍与慕容垂语。
慕容垂见长孙他率人往西舍而去,大急,乃道:“平北公,此刻在下已无法取信于尊驾!然两国邦交系于和亲公主一身,若万一贵国所得公主为伪之讯为伪,则此间误会抵牾,将来或无法消弭!尚请平北公三思,勿使五原公冲撞了西舍之人!”
拓跋修闻言觉有理,便往西舍来,正见长孙他指挥军士与段龛、段苟儿动手,乃立刻喝止。
四
入夜,拓跋修、拓跋寔、燕凤仍在大殿,秉烛而谈。自用过晚膳,三人便不曾起身,仍稳坐长桌北侧各自座凳上,或时出一言,或沉默不语,各怀心事。燕凤仍不信和亲公主为伪,然提不出证据,只能作罢沉默。拓跋修仍疑长孙他来意,燕凤亦然,惟拓跋寔此刻,已对堂兄来意深信不疑,毕竟燕人作伪使诈,已有其父亲笔信为证,言语之间,便对燕人忿忿不平。然来和亲女子至此之日之清歌,已使其深深着迷,故代国世子心中,仍深深渴望见到其人。
夜渐深,不觉已过戌正,湖风入殿,吹得桌上油灯之火摇曳不已。忽闻人声喧哗,一人甲胄鲜明,率数名披甲军士,大步跨入大殿。拓跋修定睛看去,却是长孙陀,不禁愕然,乃道:“陀儿——何以至此?”
长孙陀抱拳向叔父、世子及世子太傅燕凤行礼,道:“家兄以慕容垂狡诈,恐其乘夜脱逃,乃命我率众上台。”
拓跋修道:“汝率几许人上台来?”
“五百。”
拓跋修道:“台上惟燕国正副使者及宫女二名,段龛、段苟儿叔侄,及定州亲卫数十人而已!晡时我已命麾下,将之全数控制,无须多人在此,汝仍领所率下台去罢。”
长孙陀却仍拱手道:“小侄不敢闻命!小侄奉家兄命,来防燕人乘夜走脱,及护卫叔父、世子阿兄与燕太傅周全,不可须臾离此!否则家兄,将以军法处置小侄!”
拓跋修愕然,良久道:“陀儿,台下如何?”
“台下尽在家兄掌握之中,叔父与世子阿兄、燕太傅,无须担忧。”
拓跋修道:“他儿下台之先,我嘱其不可与燕人大动干戈,不知动手未?”
“燕人为我西河兵纵马所围,并不敢违抗,皆束手就擒,交出兵刃。今已褫其甲胄,绑缚其双手,驱入其毡帐中。而我西河兵执兵,守于其毡帐外,可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