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垂着眼睫，任由他缓慢地挑弄，哪怕身体发软得被一把捞住，可语气平静得听不出端倪，“这次不继续了吗，湮灭，吞噬，把我融进你的程序里。”

她侧过头，静静地仰视黑暗中的人，“你说过，爱着我的是这颗心脏的主人。我会永远爱它的主人，也会爱他赠予我的一切。那现在的你是谁？”

但也没关系了。

她的爱人就在面前，在“他”的眼中，融入“他”的身体就能与他重逢。

月光把所有事物都照黑了，寒冷的霜雪，透明的泪珠，惨白的骨头，它们都黑了，像一副棺材横在她的体内，曾经的爱人就躺在这副漆黑的棺材里。

她渴望每一个他，无论是何种模样，都是亘古不变的。

“我想要你永远爱我。”

“这次，为什么不继续了？是觉得我会彻底消失吗？阿樾......”，她笑了笑，指尖轻轻抚摸他的眼尾，其实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想再碰碰他，试图触碰到沉眠深处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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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阿樾。不论我是否消失，继承‘我’意志的那个她都将不遗余力地拥抱，占有你。”

知安闭上眼，仰头慢慢亲他的下巴，“我一直在你身边。”

可，她没说的是——她早就变成了疯狂的赌徒。

世界多次重启，总该留点存在过的痕迹。

一点点被她剥离的灵魂碎片在依附在系统核心，妄想唤醒里人格的潜意识。

前几周目的他是冷漠无情，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完全剔除人类情感，姿态薄凉疏离，不留余光给任何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提不起丝毫兴趣，哪怕她在眼前自爆精神域，肉身灰飞烟灭，但他看她就像在看一只负隅顽抗的跳梁小丑，甚至是饶有兴致，渺小的蝼蚁是无法被注目的。

她是无法破解的病毒，是他除而又不得的缺口。

而这一周目的苏樾明显有了质的变化。

他对她产生了欲望。

隐晦、失控、疯狂的旁观者，揉碎猎物的骨肉，掌控，标记，占有。

知安垂首，用脑袋蹭着男人的锁骨，上面有她咬出的齿痕，色调偏深，像一簇妖冶的海棠。

苏樾一动未动，似乎仍是漠然地俯视甘愿入套的猎物，而非方才缠绵缱绻过的情人。理智与肉欲界限分明，情感迷失在深林，他的目光扫过她白嫩的后颈，那么白，又那么细，像小巧的花瓣尖渗出温暖香气，柔软脆弱得仿佛能徒手捏碎，一寸寸断裂在手中。

知安沉默地抵了会儿，好似已经昏睡过去，片刻，她缓慢地睁开眼，浓密睫毛随向上看的动作微微掀起——有明丽猩红的线条在右眼瞳孔里生成，赤色晕染干净的眼白。

线条开始蔓延扩大，编织为一朵栩栩如生的糜艳玫瑰化作印记绽放。在她完全睁眼，对上他的那瞬间如绯色浪潮冲出，形成沼泽漩涡连接片片余红涌入他的眸子。

像跌入寂静山谷的火苗般霎时燃起猩火，肆无忌惮地灼热荒芜角落，驱散腐朽潮湿的黑暗。

被她注视的人倏地敛下眼，覆盖在虹膜上的雾霭蓝浮现纹路，若一面古老繁复的扇形地图，飞窜的花火渲染他的眼，变为剔透碎雪泛起光亮，艳与白落在他身上，像下过一场漫漫大雪。

埋葬已久的灵魂，伴随燃烧的红艳花瓣轻轻落入面前人的眉眼中，一点一点变得鲜活明艳，白骨长出血肉，在腐烂里重塑，再度活了过来。

知安笑着抚过他窄而瘦削的下颚骨，修长颈项，男人弧度明显的喉结在她的摁压下重重地滚动着，线条流畅得仿佛美术馆用作展览的白膏雕像。她维持着静止的动作，直到一个有着些许低温的吻落上她的耳畔，温柔的叹息压抑某种将要破体而出的情绪。

“安安。”

他们在昏暗的角落里肌肤相贴，漆黑交融的影子在墙壁映成一幅画。

可留给她的时间太过短暂，这一切终会消散。

她已经耗光了所有，漂泊流浪的魂追赶不上她的心。

“下次见面，为我带一束玫瑰吧。”

身体在分解，虚化，透明，从中间裂开一道愈合不了的缝。她像只坠落的白色蝴蝶陷入荒芜深渊，她看到了爱人伸手想摘捞流散破碎的光芒，她却从他的指尖飞逝，黑色无限蔓延，伸长，衔接褪色的世界，上涌的海浪卷来，将她吞没了。

在一场雾霭弥漫的白日梦，在那贫瘠的土壤里种下一颗无法盛开的花种。

春雨终归寥寥。

或许他们会拥有崭新的未来，而她永远停留在了过去，扳倒荒诞的她也会止步于此。

梦中千万人，无一不是沉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