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发育健全的墨贤,怎么也无法消化母亲墨氏多次向他控诉父亲墨邦名死亡的全过程,因为墨贤实在没有能力理解人性的坏,居然能坏到用别人的性命供自己取乐玩耍的程度。自是无法想象一个健壮的汉子,被赤身作大字型捆绑在木桩上,然后在支撑着两胳膊的腋下和生命核心的胯下点燃蜡烛,一根燃尽就续上另一根,如烹饪的最高境界,文火慢炖到肉烂油流,然后自燃焚烧成灰......
等墨氏教会墨贤慢慢认识了字,在村上一家曾被‘灭门’的地主家的围墙外捡到了一本残缺不全的《封神榜》连环画小本本,看过之后,才知道自从有人的历史以来,就已经有了各类惨绝人寰的刑具和玩死人的各种方法。于是,墨贤就慢慢地理解了父亲的死只是历史的必然,是战乱饥荒年代里的必然,是父亲要舍身取义保全村人和亲人的必然,也是族人们明哲保身见死不救的必然。
一个国家要是弱了,自然要被另一个国家欺负。一户人家穷了,也会被自家人霸凌。灾难深重的国人,在任何年代,都没忘记过弱肉强食和窝里斗的潜规则,对亲人也一视同仁,总是毫不见外且想当然的就欺少凌弱、欺贫爱富了。
当墨贤有了足够地理解能力之后,也就明白了所有过去的苦难年代都只是历史走过的一个足迹罢了,如果循着足迹一直纠结着不放,自己的人生就会倒退不前。解决被人欺负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复兴家业,才能让那些母亲心中的罪人以一种不堪入目的媚态来仰视自己。
这样坚定的意念一旦在脑海里成型,墨贤就把母亲墨氏对这大院里的人的仇恨,都化作了一股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动力。他把父亲墨邦名的死,看做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甘愿受难,象征着那是伟大的父亲在救赎墨家村的罪人,也代表着对尚未出生的孩子的父爱。
墨氏也经常对墨贤说,她并不怨恨墨邦名的绝情,为了族人的生计而丢下还未出世的孤儿寡母。墨氏说墨邦名起码还是个有责任有爱的男人,在当年的大环境之下,让族人、让家人能有一口吃的就是头等大事。墨邦名不但要为自家拼命,还要为同样受着苦难的亲人和村里人承担活下去的责任。再说,与墨邦名同时被送上路的还有村里其他族人,他们从决定出山的那刻起,就已经没打算能活着回家,能与墨邦名同生共死的,都是墨家村的前辈英雄。
墨氏只是怨恨侥幸被墨邦名留置在家看护家人的堂弟墨邦兴,没有兑现好好照顾她娘儿俩的承诺。尽管那时的墨邦兴也是个刚新婚的小男人,但在墨氏眼里,墨邦兴就是墨邦名愿意去为族人受难前的一个安心的遗愿,墨邦兴并没有好好完成这个将自己视作亲手足来保护的兄弟遗愿。
相反,在被迫需要强势才能生存的墨氏眼里,这堂亲小叔子一家的日子,过得有一餐没一餐的,还不如自己娘俩过得舒坦,因此,一开始并没怎么对小叔子记恨。之后令墨氏到死都不能释怀的是,墨邦兴居然联手大院里的其他几家族人,以墨氏不会终身为墨家守寡、墨贤日后也不一定会姓墨为借口,等不到墨贤满月,就公然要将他们赶出大院。
若不是隔壁大院的那户也是墨姓人家出手相助,父亲墨帮名生前与他们联建在大院一角的楼梯柴房恐怕都容不下墨氏和墨贤,他们娘俩的命运又将会怎样?
关于命运,尚还年幼的墨贤其实也没仔细这样假设的去想过。
该怎样还是会怎样,不是吗?人嘛,只要不死,只要“留的青山在”,万般皆有可能。这也是要强的墨氏一直教育墨贤成长的人生信条。
墨氏姓啥名谁?墨贤极为顾忌告知他的下一代。小时候的墨贤是根本不知,墨氏从一开始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墨贤只知道母亲随了父亲的姓,别人都尊称她为墨氏。待到改革开放没多久,远在浙江温岭的舅舅陈康富贵了之后前来认亲时,墨贤才知道舅舅家曾经就是个富商大贾,母亲并不姓墨,而是姓陈,单名一个栀,在娘家的小名叫“栀子”。